「母母!」
彎奴驚叫著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還是那個陰暗的洞穴,這回才是真正地醒了過來。
「……彎奴好麼?」
斯儺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翠綠色的眼睛里面,全是關切。
彎奴突然就覺得好累。
她想起睡夢中的母母,離她那麼近,但醒來之后,又離她那麼遠。
身下小腹傳來抽搐的痛意,彎奴的眼淚愣愣地落下,她想起母母答應過,要守著她長大。
「……他們笑話阿冗,我嚇唬他們說要叫白白揍人,轉眼就跑掉了!」
十四歲的彎奴不喜歡阿冗,但更不喜歡那群半大少年,人嫌狗憎的模樣,叫她看了厭煩。
他們嘲笑阿冗的語氣里,帶著隱秘的惡念。
母母覺得彎奴做得很好,特意給她殺了一只鵝燉湯,還溫柔地夸她:「彎奴厲害得很,幫助了自己不喜歡的阿冗,這是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彎奴卻做到了,母母可驕傲你哩!」
彎奴便很得意地喝湯,從竹筒里刨飯吃。
過了一會兒,她又抬頭疑惑地看著母母,好奇道:「……那阿冗的裙子上,為什麼會有血呢?」
母母神神秘秘地告訴她,那是阿冗長大的標志,從今以后,她每個月都會流一次血。
彎奴沒有流血,她看了自己的裙子一眼,把母母給逗笑了:「乖彎奴,你還是個娃娃吶!」
「母母——」
睡覺前,彎奴小聲問了一句:「我是個大人了嗎?」
母母一手摟著她,一手甩著蒲扇,輕笑一聲,回答她:「不是,彎奴還是母母的小娃娃。」
「那我會長大嗎?」
「會呀!」
「我會流血嗎?」
「也會的呀!」
「母母,別人會不會笑話我?就像笑話阿冗那樣。
」
彎奴翻了個身,依戀地抱住母母的腰,臉埋在她軟軟的肚皮上。
黑暗中,她聽見母母慈愛的喚了她一聲——
「乖娃娃。」
「莫怕,母母守著你長大。」
……
但母母沒有信守承諾,守著她長大。
此刻陪她身邊的,是斯儺。
彎奴想著母母,想著從前的一切,眼淚靜靜地掉下來。
只是急壞了斯儺。
他用手抹去彎奴臉上的濕意,此刻他寧愿她像從前一般,朝著他發脾氣作弄他,也不要她像現在這麼頹喪難過,叫他看得心都碎了。
只是彎奴不管,她的淚珠總也流不盡。
聽到斯儺笨拙哄她,不斷說著「不哭、不哭」,她反而委屈起來,哭得更兇了。
眼見自己哄得彎奴更傷心,斯儺絞盡腦汁在記憶里搜刮著,回想母親傷心的時候,他的父親是如何做的。
可等他回想起,臉上卻浮現出兩朵可疑的紅暈。
如果要用那種方式去安慰彎奴……斯儺不認為對彎奴有效,甚至還會惹她哭得更大聲。
畢竟他母親是個柔順的人,彎奴卻很調皮反逆。
依葫蘆畫瓢肯定行不通。
于是斯儺減省了許多彎奴不喜的步驟,他繞到她面前,輕輕捏著她的肩膀,耐心地看著她,喊她的名字:「彎奴……」
也不管有沒有回應,他俯下身,緩慢、堅定地貼在了彎奴的唇上。
十一
最近彎奴有點煩。
她覺得自己長大了,但又覺得自己也沒什麼變化。
除了對斯儺的態度。
或許是最難過無助的時候,只有他陪在了身邊,抑或是他安慰她時,落下的那個柔軟的親吻。
于是彎奴變得很奇怪。
她看見斯儺心里生氣,看不見斯儺心里也生氣。
簡直是無常脾氣,翻來覆去地磨人。
而這邊斯儺卻歡歡喜喜的,他小心照顧著彎奴,她剛剛成年,情緒不穩定,也是正常的。
且他真切感知到,彎奴已經沒有開始那般抗拒他。
她不自知地伸出了滿身的刺,試探著他。
有時候是無緣無故地發脾氣,有時候是稍不如意便大哭,上一秒還施舍他一個笑意,下一刻又嘟著個嘴,眉頭皺得緊緊。
若是其他人,早不知收拾了她多少回。
放在從前,就連白白母母,也容不得她這般任性,他們雖然疼愛她,卻絕不會沒有底線地溺愛。
而彎奴在白白母母面前,也是懂得收斂的,哪里會同現在這般,活像個小瘋子。
但斯儺愛她——
自然覺得沒甚大不了。
再者他心里明白,他的小雌性正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靠近。
只要他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總有一天,她會喜歡上他。
如斯儺所料,彎奴確實沒有從前那般討厭他,但她也還沒有喜歡上他。
不過只是習慣了他。
習慣了斯儺有一條蟒蛇尾巴。
她從前不喜歡寨子里的蛇,是因為它們生得丑,有些還會咬人。
小時候走在路上,白白走得太快,總是忘了等她,彎奴腳邊突然飛快縮過長長一條,嚇得她大哭,白白才曉得回頭接她。
但斯儺的臉,和丑陋實在扯不上關系。
她一開始害怕他是個怪物,可后來時日一久,也就不怕了。
要說如今她唯一如鯁在喉的事,大概便是白白母母為著把她獻給他,拋棄了她。
那樣疼愛自己的白白母母,怎麼就舍得了呢?
她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啊。
但彎奴也知道,確實是白白母母自愿地將她送給了蛇神……即便斯儺怕彎奴誤解他,以為他曾有過其它的雌性,否認了蛇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