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們的年紀來算,她還是只幼崽。
而人蟒決不愿傷害他的小雌性,便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忍耐。
嘴唇微張,他嗓音低沉生澀,輕輕地吐出人蟒特有的兩個字音來:蘇諾……
意為吾愛。
彎奴緊閉著眼睛,并未聽到人蟒的愛語。
不過即便她聽見了,也不見得會多麼感動,她只會覺得毛骨悚然,滿心充斥著抗拒。
所以此刻人蟒有多期盼,彎奴醒后他便有多沮喪。
他的雌性并不喜歡他。
甚至于是厭惡他。
三
少女昏睡了兩日,人蟒便守了她兩日。
口中的干渴迫使彎奴醒了過來。
當然,睡夢中的禁錮感也讓她極為的不舒服。
不過此刻人蟒并未再纏繞著她,他不想第一面便惹來小雌性的厭棄,于是將自己的尾巴在黑暗中藏得極好。
彎奴嗚咽兩聲,剛想開口喚母母要水喝,口中便流進清涼甘甜的泉水,她以為是母母在喂她喝水,下意識地便開始吞咽,喝完還依戀地蹭了蹭摟著她的臂膀。
她使勁兒揉了揉眼睛,猶不愿睜眼,然而半晌后,彎奴突然驚醒:母母早已不要她了,這個人怎麼可能是母母?
「蘇諾……」
頭頂上傳來陌生男人的呢喃,彎奴身體僵住,黑暗中她無法視物,恐慌迅速攫住了她的心臟。
「……你是誰?」
彎奴身體顫著,聲音也顫著,詢問抱著自己的這個陌生男人是誰。
人蟒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得益于傳承的記憶,他聽得懂小雌性的語言,但一時間還不會訴說。
于是他只能苦惱地重復著自己的語言,帶著些許無措,不斷地呼喚著自己心愛的伴侶:「蘇諾……蘇諾……」
這讓彎奴以為他是在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她不熟悉這個男人是誰,自然不好輕舉妄動。
于是她忍下心里的懼意,輕輕開口:「斯儺……你叫斯儺?」
語言之間的隔閡,使得彎奴只能發出相近的兩個音。人蟒愣了一下,他沒有名字,而小雌性顯然是誤會了什麼。
但聽得小雌性又輕輕地喚了一聲斯儺,他實在歡喜自己的名字是由她給予,便選擇了可恥地默認——
從今以后,他的名字就叫斯儺。
與此同時,人蟒體內冰涼的血液又開始發燙。
好想用尾巴纏住她,好想緊緊纏住她——
可是不行。
斯儺按捺下渾身的躁動,仍舊乖巧溫和地看著彎奴,期望自己這幅姿態能博取她的好感。
但他忘記了,黑暗中的彎奴,除了他那雙翠綠色的眼睛以外,什麼也看不見。
這雙本應猙獰可怖的眼睛,彎奴卻荒謬地看出了討好。這讓她即便仍舊恐懼,但還是莫名有了些底氣。
她向來擅長得寸進尺,從前在家的時候,便仗著白白母母的疼愛,使他們一再退讓。
理所當然的自私。
天真到愚蠢。
極少顧及他人的感受。
那種屬于孩童的純粹的惡,隨著她漸漸長大,不但沒有消逝,反而日益根深蒂固。
漂亮同愚蠢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好友,在彎奴身上體現得尤其淋漓盡致。
譬如此刻。
她感受到斯儺的小心翼翼,下意識地就開始頤指氣使。
不過彎奴那為數不多的敏銳,還是讓她選擇了使用詢問的方式:「我叫彎奴,住在山下的寨子里……你能送我回家麼?」
本性難移,即便是詢問,彎奴的聲音里也仍舊帶著一絲傲慢。
但斯儺并未察覺,或許可以說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是沉醉地看著彎奴柔軟的嘴唇一開一合。
小雌性的聲音真好聽。
她的眼睛也真漂亮。
同他鱗片一樣的顏色,那代表著骯臟污濁的黑色,放在她臉上,卻偏偏顯得那麼純粹干凈。
而斯儺的沉默讓彎奴不滿卻又敢怒不敢言,她忍下氣憤,放軟姿態,選擇了對自己更有利的語氣:「我想回家……你送彎奴回家好不好?」
人蟒回過神來,他并不知道小雌性的家在哪里,且他等了她這麼久,也絕不可能將她送走。
她是神樹送給自己的雌性。
是獨屬于他的雌性。
誰都不能從他身邊將她搶走。
「不……」
斯儺艱難地使用人類的語言拒絕了她,眼見彎奴似是要露出不歡喜,他狡猾地為自己尋到了理由:「外面……」
「危險……」
彎奴心中的怒氣果然散了不少,聽斯儺的語氣,似乎等到外面不危險了才會送她回家。
而她心里,尚且還在生白白母母的氣,賭氣想著,晚回去幾天也好。
誰叫他們先不要的她。
斯儺見小雌性不再提要回家的事,悄悄松了口氣。
可她臉上的表情也不見得有多快活,這又叫他的心情也跟著沮喪低沉下去。
斯儺苦惱極了,厭惡自己只有一條不討她喜歡的丑陋尾巴。
想了想,他突然記起洞穴里那只安靜卻尚有余息的獵物,接著便果斷地用尾巴卷碎了它的咽喉,將之拖了過來。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彎、奴……」
聽得斯儺磕磕絆絆地喚她,彎奴回神,鼻尖傳來腥甜,是生肉的味道。
斯儺殷切地看著她:「吃……」
彎奴看不見,生怕斯儺硬塞給她,抗拒地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