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就這樣記在了我母親名下。
盡管我家將能給他的都給了,過得比我還要錦衣玉食,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娘也沒有爹了,更加小心翼翼。
我父母給他請了私塾先生,他聽話,日日苦讀圣賢書。
他仍安安靜靜地讀書學習寫字,平時我在他面前活潑逗樂,他就看著我淡淡地笑。
這時候他的個子已經超過我,我硬拉著他玩鬧的時候竟然偶爾要仰視他。
5
有天夜里我偷偷地跑到沈清的屋子里找他下棋,外面下起了小雨。
我抬起頭,燈光將他的長長的睫毛映在臉上,忽明忽暗間我突然發現十歲的他有些長開了。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有火光在跳動,卻讓人心靜。
輪到他落子的時候,我直截了當地夸獎:
「清清,你真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明顯感覺到他的臉紅了許多,慌張落座之后望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
他想起了什麼呢?
是五歲那個在我屋里的雨夜嗎?
我落了子之后,他看著窗外,我就靜靜地看著他。
那不該是一個十歲小孩的眼神。好像什麼情緒都被自己強硬地揉進去,妄圖讓它們都安安靜靜地待在里面永遠不出來。
又過了好久,他忽然緩過神,與我的視線對上。
意識到自己走了神,他很小聲地說了對不起,聲音像雨一樣清,像夜一樣沉。
他又慌張地落子。
沈清的棋藝很好,這兩步錯棋,讓我第一次贏過他。
6
我與他不是親姐弟的事反正家里都已經心知肚明,我也到了豆蔻的年紀,過兩年就要挑選夫婿,父母就有意將我與他分開。
盡管父母沒有張口,沈清好像比我還早察覺到這層意思,就算我叫他,他也沒有再去過我的閨房。
反倒是我叛逆得很,常常硬闖他的房間,讓他進退兩難。
他的房間讓人心靜。父母想給置辦的他都謝絕了,屋里除了書就是簡單的家具,擺設也都是父母硬塞的低調奢華物件。
「清清,你怎麼不跟我玩了。你討厭我了嗎?」
那時我還沒明白父母的意思,只記得她們常常在我抱著沈清玩鬧的時候擠眉弄眼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沒有。」
「那為什麼總躲著我?」
他似乎是思索了很久,盡力挑選了一句合適的話:
「男女有別。」
我不明白。
「可你是我弟弟呀?」
不是親弟弟清清怎麼也沒說出口。
他沒法反駁我的話。
他不反駁我就拉著他出去玩。途經我父母的屋子的時候,剛好我們聽見了父母商量的聲音。
「安安年齡也不小了。咱這樣的家世只指望我哥哥肯定不行。」
我覺得新奇,趴在這里偷聽我的未來,咯咯傻樂。平時看著清清總嚴肅端正,今天竟然也趴在這認真偷聽。
「門第財產不重要,咱得給她挑一個有望仕途的,這樣咱走了她日子也好過。」
聽了兩句我就覺得無聊,拉著意猶未盡的清清就走。
「你這樣的讀書人竟然也學了偷聽墻角,我要給爹娘告狀。」
離得遠了,看著他紅紅的臉和緊張的神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的樣子,我噗嗤一聲就笑出來。
他只是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袖子,什麼也不說。
又過了幾天,母親實在看不下去我的樣子,私下直白地跟我說避嫌。
她跟我講了很多道理,我也答應了她,沒有再對清清摟摟抱抱過。
眼看適婚的年齡快到了,我的課程被安排得很滿,學得累了就想起清清。
我沒找他他也從來沒有找過我。
他不想我嗎?
7
我快及笄的時候,剛好舅父在京城升了官。
當年我母親就是江南風姿綽約的一大美女,如今我又是嫡出獨女,盛名在外,這段時間江南來提親的踏破了門檻。
對于愛情我倒是沒什麼幻想,我母親給我挑的夫婿總是沒錯的,父親和舅舅也會保護我。
但是這段時間我發現了清清的秘密。
平日里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學個不停有意疏遠我的他,竟然開始出門,裝作不經意間路過正廳,站在門外,又小心又焦急地小聲來回踱步。
實在罕見,我忍不住笑。
我一把把他拉到樹后,他似乎被我驚到了。
「小清清,又讓我逮到你不好好學習。」
我笑著看他,他不知所措的眼神像只小鹿。
「你又不是女子,聽我的婚事躲什麼?」
我嘲笑他,越想越笑。
他支支吾吾,應付我說要回去讀書了。
我才不信。那次母親勸過我,當他發現我也不怎麼找他的時候,他就借口讀書,干脆飯也不一起吃。
我已經三個月沒見過他了。
現在他比我高好多。
「清清,你這就要走,三個月沒見,你不想姐姐嗎?」
「姐姐學得好累,日子過得好枯燥。」
他低頭看著我拽著他的袖子撒嬌,眼睛里的萬般情愫仿佛要關不下了。
可我只聽見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終是什麼也沒說。
「我該回去了。
」
他似乎想把我的手推開,不知道是舍不得還是怕碰到我,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