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要讓所有欺負過我們的人,惡有惡報!血債血償!」
見我不說話,他們一起看向我,異口同聲:「三妹妹可別想糊弄過去。」
我自知逃不掉,便端起酒杯,笑呵呵地:「我,我這人自私,我就想我們仨都能平平安安,一生和順。」
大哥和阿姐笑起來,再次給我夾菜。
門簾外突然響起聲響,熙熙攘攘,環佩叮當。
瓊華抱臂,不客氣地推門而入,她指著阿姐:「好啊!你躲在這里!你好大的架子!我皇兄下旨請你,你都敢不去?還敢私殺宦官!」
阿姐喝得醉醺醺的,早就看不清瓊華的面貌,只下意識地便要伸手掐住瓊華的脖頸。
我趕忙過去,將阿姐攔下來。
瓊華大叫起來:「哈!你燕千月好歹也名滿京城,居然對本宮如此不遜!」
瓊華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她是不是被你這個庶女教壞了?早告訴你了,嫡庶有別,就算是被抬成嫡女,骨子里還是賤命。」
「長公主。」
大哥手按在寶劍上,獨身坐著,卻面色冰冷。
「今日是私宴,似乎并未邀請長公主。」
「你……你!」瓊華看著大哥的臉,愣了一下,臉忽然騰一下紅了。
瓊華絞著帕子,摸著耳墜,仍舊氣勢沖沖的,卻帶了些嬌蠻:「你是誰?在京城從未見過你。」
大哥不答,就這麼晾著她。
瓊華又羞又惱:「你是啞巴嗎!不會說話嗎!」
大哥還是不答,好整以暇地喝著酒。
瓊華氣得跺腳,奪門而出。
她對著大哥,甩下一句話。
「你給本公主等著!」
6
瓊華開始了對大哥無休止的騷擾。
她打著各種借口,三番四次來燕家府做客。
我忍不住和阿姐嘀咕:「太可怕了,她春樓也不去了,男寵也不愛了,不會真的看上大哥了吧?」
瓊華耳朵尖,翻了個白眼:「你個庶女懂什麼!」
她笑著拋了個媚眼:「南柏哥哥怎麼能和那群庸脂俗粉相比?」
后來,大哥不堪忍受,連夜請辭自守邊關去了。
瓊華跺著腳,駕著小白馬,哭著追出去三兩地。
但是大哥置若罔聞,沒有回頭。
從那之后,她就犯上了相思病。
她開始給大哥寫信,信件流水一般,載著她的思念,源源不斷地送了出去。
但是如同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于是,她開始轉戰,采取迂回戰術,頻頻登府來拜訪阿姐,想要尋得關于大哥的一星半點消息。
但是每次,瓊華都吃閉門羹。
瓊華將茶碗摔落在地上,十分惱怒:「你誆我呢?怎麼次次找你嫡姐,她都不在?」
她氣勢沖沖,拎著裙子,不管不顧地闖進嫡姐閨房。
「你這個庶女若是膽大包天敢哄騙我,我必定要將你發賣——」
剩下的話,在瓊華喉間戛然而止。
她怔怔地看著嫡姐空空的閨房:「燕千月呢?她人呢!」
我倚在門框上,好笑地看著這位天真嬌蠻的長公主,輕聲開口。
「她已經跟著大哥,前往戍邊了啊。」
瓊華大震,她驚愕地說:「怎麼可能?她是女子,怎能隨軍!」
我看著她震驚的眼眸,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可笑起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冷漠、沒有起伏。
「瓊華,你不知道嗎?你不理解嗎?」
我近乎嘆息地說。
「可是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啊。」
7
太和六年,八月十三。
是那場鏖戰的日子。
在那場戰爭,大梁會慘敗,父親會戰死,大哥會受重傷。
而隨之而來的,便是齊國要求大梁出使一名公主,遠去和親。
瓊華不肯嫁,便要尋人替嫁。
公主必定從小經受嚴格的禮儀規范,尋常女子是不能冒充公主的。
于是這個人選,便只能在世家女里面尋找。
與瓊華年紀相仿,適合婚嫁的世家女,偌大的京城,居然只有我和阿姐符合要求。
若是此戰不能勝,即便重來一世,歷史的軌跡仍然無法改變。
前往和親的人選,還是會在我和阿姐之間挑一個。
所以阿姐和大哥早早奔赴邊關。
臨行前,大哥摸著我的頭:「這場戰,只能勝,不能敗。」
阿姐看我神色擔憂,忍不住笑著逗我:「怕什麼?大不了,我捆了瓊華去和親,必定不會叫你重走回頭路。」
風聲獵獵,我站在城門口,目送著大哥和阿姐的身影越來越遠。
偌大的京城,從此只留我一人。
8
距離八月十三,還有兩個月。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阿姐將管家的權力交給了我,又叫元娘留下助我。
元娘今年五十歲,圓臉盤,為人和善,一直跟在嫡母身邊,從小看著阿姐和大哥長大。
我和元娘清點了府內所有的賬目,盤了賬上所有能動的銀兩。
第二日,我便帶著元娘,秘密地在京中所有糧餅店、肉鋪、藥店、布店,分批一點一點地進了許多貨。
我行動很快,做得又隱蔽,但是賬上驟然少了許多銀兩,還是驚動了嫡母。
嫡母身子不好,常年臥床,一向吃齋念佛。
她見我來了,眼皮都沒抬起來,只有手虛虛地在空中劃了下,算是見了我。
接著,便是一言不發,陷入長久的沉寂。
嫡母不言,我便只好跪在地上不能動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只看著嫡母供奉著的香火燃滅了三輪,又悠悠燃起新的火光,像是周而復始的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