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樣全占了。
因此瓊華能想到的最尊貴的殊榮,便是和她一樣——同為皇家嫡女。
她言辭懇切:「那日多虧她救我,皇兄,你就讓她和我一樣,系在母后名下,一同做中宮嫡親的公主好不好?」
——同瓊華一樣,那就成了兄妹,那還怎麼做宮妃?
皇上臉色沉沉:「此事再議。」
瓊華還要不依不饒,嫡姐卻開口了。
「臣女不敢肖想皇室,只想求一個恩典。」
「你說。」皇帝饒有興趣。
嫡姐深吸一口氣。
「臣女想請皇上下旨,將庶妹初葵,系在母親名下,同為嫡女。」
我怔在嫡姐身后。
這是她第一次叫我庶妹,卻是為了給我求一個恩典。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準了。」
帝王親言,金命加身,她要給我最尊貴的待遇,讓所有人都不敢嚼舌根,讓所有人都必須恭恭敬敬地待我。
但是嫡姐。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下一片凄涼。
不論是嫡還是庶,只要無立身之本,那就還是呼之即來,用之即去的棋子。
嫡又怎樣?庶又如何?
都不過是一卷草席,或是代命和親。
都是沒有實權的婚育器械,都是利益交換的工具。
嫡庶不是要緊的,只有那個「女」字,才是處境。
我閉了閉眼,流下眼淚。
4
阿姐。
我開始這麼叫她。
一開始,她愣了一下,接著眉眼彎彎:「好聽,再多叫幾聲。」
我就纏著她,不停地叫她:「阿姐阿姐阿姐阿姐阿姐!」
她笑得合不攏嘴,幾乎要歪倒在椅子上。
春意融融,阿姐笑聲朗朗。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尖細的聲音。
「圣旨到——燕將軍嫡長女燕千月領旨。」
一個老太監抖著眼,唱念一樣讀著,氣勢擺得很足。
阿姐卻在看見老太監的那一刻,開始渾身顫抖,幾乎要握不住鞭子。
老太監從鼻子里哼著氣。
「皇上請燕小姐進宮一敘,請吧。」
阿姐臉色慘白,無力地靠在我身上,幾乎搖搖欲墜。
我看著阿姐如此反常的舉止,心下了然。
他就是將阿姐折辱至死,一卷草席了結殘生的老太監。
我上前一步,剛要準備趕走這惱人的閹人。
卻看見有少年長發束起,白衣勁裝,從前院快步趕過來。
他聲音朗朗,像是摻著清霧和泉水,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度。
少年高喊:
「誰敢?!」
「大哥哥!」阿姐灰敗的臉色霎時間紅潤了過來,她小跑著撲在燕南柏懷里。
燕南柏輕拍阿姐的背,安撫:「大哥在呢。」
老太監氣得全臉都皺起來:「少將軍莫不是抗旨嗎?」
燕南柏笑起來,手卻握在腰間的寶劍上,皮笑肉不笑。
「我燕家世代忠骨,有先帝賜下的尚方寶劍,上可訓庸帝,下可斬走狗,圣旨不合我心意,我抗了又如何?」
老太監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著燕南柏,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你……你敢居功自傲!」
燕南柏長劍已經出鞘,他神情冷淡:「寶劍久未飲血,那便辛苦公公為其開封了——」
他的劍很快,出手又準,電光火石之間,他便已經擋在了我身前,用身體將我的視線遮得嚴嚴實實,還順帶伸出手指,隔擋在阿姐眼前。
老太監「啊」地慘叫一聲,便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伴隨著老太監的慘叫聲,燕南柏帶著笑意開口:「太過血腥,二位妹妹別看,免得夜間噩夢。」
老太監臨死前,喉頭吐血,死不瞑目,掙扎著詛咒燕南柏。
「你……你私殺御前太監,你不怕皇上治你的罪嗎?」
燕南柏極有耐心地再補上一刀。
他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老太監垂死掙扎的慘狀,輕聲說。
「比起你這個閹人,他更需要我替他守住江山,怎麼會殺我呢?」
隨著老太監徹底斷了氣,阿姐慢慢不再發抖。
她眼角淚花閃爍,神色復雜地看向燕南柏,欲言又止。
「大哥,你也——」
燕南柏笑著沖我勾勾手,我聽話地走過去,和阿姐一起仰頭看著他。
燕南柏神色淡淡,卻語氣堅定,如石落湖水,蕩起一圈圈漣漪,久久不息。
他說。
「兩位妹妹,我也來了。」
5
上一世,帝王歡心如流水般,奔流不回頭,阿姐進宮后如履薄冰,大哥就請命自守邊關,想要掙更多的軍功,為阿姐安身立命。
等他回來時,阿姐卻宮斗失敗,早已尸骨發寒。
不等大哥傷心,我被封為護國公主,要和親齊國的消息便傳了出來。
長路坎坷,多有流寇,匪患。
大哥就率著一隊兵馬,隔著一段距離,跟在我的轎子身后,不遠不近地保護著我,一直將我送到齊國。
匪寇兇悍,又多有大雪封路,寸步難行。
但是有了大哥暗中相送。
一路上,我只聞兵戈錚錚,卻不見血淚,只知風雪飄落,卻不覺寒冷。
我和阿姐死后,大哥在一次大戰中背刺,就此長辭。
我和阿姐都又哭又笑,拽著他去了京城最大的食味軒慶祝一番。
二樓雅座,我們三人舉杯同慶。
我們問了彼此一個共同的問題:重來一世,最想做的是什麼?
大哥一杯接一杯酒下肚,卻依舊神志清明。
他面露歉疚:「上一世沒有護住你們,這一世我只想好好保護你們。
」
阿姐喝到直不起身子來,軟軟地趴在桌子上,大著舌頭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