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近來好像變了一個人。
從來潔身自好的他流連花樓數日,醉氣醺天,還說要娶退過他婚的丞相女。
我要和離。
眾人都勸我:「侯爺許是被迷了心竅,一時糊涂,等他醉醒就好了。」
不,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只有我知道,他身上所載的異世靈魂,現已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吧。
七尺之軀,既已許國,何以許卿。
1
一開始發現不對時。
是在上月十五。
我的夫君周明延,深夜忽然醒來,然后猛地一把將我推出錦被。
我睡得正香,兀然驚醒。
自顧又轉個身,熟稔地在他頰邊蹭了蹭:「別鬧,我好困……」
他有些僵硬,又搡我一把,力道甚至兇猛。
我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徹底醒了,頂著亂蓬蓬的發,剛想罵一句。
卻看見周明延用一種嫌惡的眼神盯著我:「哪家花樓送你來的,到底懂不懂規矩,不知道爺一向完活后不喜屋內有人嗎?幾條命,膽敢來爬我的床?」
那視線陌生又荒涼。
墜白了我的臉。
我抬頭看著他:「慈生?」
他愣了一下,皺起眉頭:「那是誰,你的姘頭?昨晚你除了接我,還接了其他的男人?」
兩年前。
華燈初上,在我快死的時候,有人拉了我一把。
也是這張臉。
截然不同的目光,溫柔地看向我:「在下周明延,字慈生。」
后來,我嫁給了他。
他從不與我纏綿,只是謹守又惋惜地看我纏好的金蓮,眉間堆起心疼的小峰:
「南枝,活在這個年代,苦了你了。只是,女人也頂半邊天,我留洋的學校里,很多女同學呢。有一天,你也要像她們一樣,站起來。」
周慈生,他走了。
留下的是活在這個封閉王朝,原原本本的周明延。
撐著下頜,他冷漠道:「叫你們老鴇來,這件事,我跟你們花樓沒完……」
瞧瞧。
一覺醒來,床上多個女人。
他下意識把我當風塵女了。
可我沒反駁,一句也沒有。
從地上爬起來,我站起身形,筆直地走了出去。
步伐穩健,是從前慈生教我的。
他幫我拆除裹足步,重金求得藥水讓我去泡。還花費心思,做了個鐵銅馬,雷打不動,每日讓我去蹬兩個時辰。
漸漸地,腳有了力量。
我行走如風,心也有了力量,想要飛出四四方方的束錮。
所以,對著那張臉。
我沒有辦法啊。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將周明延看的很緊。
于他而言。
自己只不過是落了一場水,大病一場,怎麼可能醒來后,就已過去兩年了?
還娶了一個之前看不上的、侍郎家的庶女為妻。
暴躁地抓抓頭發,他盯著我,不自在咳了一聲:「什麼枝姑娘,你也不是我的菜,要不我休了你,送你回家吧。」
我溫吞地搖頭:「不行。」
他惱了,劈里啪啦踹向墻壁:「嘿,蹬鼻子上眼!夫為妻綱,給你好言好語商量你不干,小侯爺不信,想休個妻還休不成。」
事實證明。
他真的休不成。
沐恩侯是落寞的王府一脈,慈生來了后,游走權力漩渦,夾縫求生,苦力維撐,才讓侯府在京城拔了尖。
兩年里,他對我如珠如寶、又敬又寵,全侯府的人,眼睛都看著呢!
事情捅到老太妃那里。
她杵著龍拐棍,一點一點地:「明延,你瘋了?無故不得休妻,廢除七出之條,還是你給圣人提的呢,怎麼,你今兒要帶頭違反?」
周明延擰巴了眉,支支吾吾。
剛才的神氣勁兒,全沒了。
他當然說不出所以然,也不敢說。
大雍不語怪力亂神,有胡言亂語的,一律被刑部點了天燈,這兩年的啞巴虧,他便當自己倒霉,咬牙認了。
只是小侯爺浪蕩不羈愛自由。
休不了妻,他也要夜夜紅袖招,滿懷花解語。
當即喚了小廝,要去楚館青樓玩。
小廝嚇得都結巴了:「啊,那種地方,您不是說不尊重婦女意愿,再不許去嗎?」
他聽得云里霧里:「亂七八糟,什麼婦女,什麼意愿。爺有錢,爺高興,爺要玩。」
門卻被我讓管家堵上了。
他不能去。
雖然說起來自私,可萬一……慈生還能回來呢。
他那麼愛干凈的一個人,刷牙都要認認真真地做個牙皂,要是回來發現滿地狼藉,他會難過的。
不奢望和他長長久久。
太貪心了。
我只想再見他一眼,好好地,告個別。
周明延怒了,捏得我生疼,罵我:「管家婆,長舌婦。」
我聽不見,隨他去。
只是讓家丁護院,二十四小時盯著他,不許他翻墻撬鎖,跑去妓院。
這個時代的周明延不是能忍住欲望的人。
慈生沒來前,他就是以荒唐好色聞名京都的。
見外面的吃不著,他就去調戲小丫鬟。
選了一個印象里會對他投懷送抱的——
紅玉,廚房張媽的女兒,曾幾何時,大剌剌地勾引過他。
他曖昧地勾上紅玉的手。
悉索劃過電流,卻被大出意料地推開。
紅玉避開一米之外,恭敬道:「侯爺忘了,兩個月前,夫人已為我和侯府侍衛賜了婚。」
出師不捷,處處掣肘。
周明延終于忍無可忍:「你裝什麼貞潔烈女,兩年前,借送飯的當自薦枕席的不是你嗎?要不是你沒發育好,現早是我的人了。
」
紅玉跪在地上,嘭嘭嘭地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