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忍住痙攣。
他牽動嘴角,周身搖晃,以手覆面地顫抖:
「我那麼努力的所有……就這麼輕而易舉碎了……那碎的只是扇門嗎……是我的整個靈魂……爸,兒子不孝,沒完成您老人家的……遺愿……」
帥不過三秒。
他戲真多。
警車呼嘯而去后。
江歲坐在窗邊,原本空空如也的身上多了幾條大金項鏈,是警官怒目而視,天哥主動摘下的賠償。
他在我頭上揉了一把。
「看什麼,要不是養你,這個月結余還能剩點。」
抱怨歸抱怨。
『敲詐』的錢,卻一個子不剩地花在我身上。
失過一條尾巴,即使在普通的貓中,我也算瘦弱。
毛皮斑駁,胃口不佳。
江歲帶我去市里最好的獸醫院檢查,查不出根,卻陰差陽錯開對了藥。
生長劑,抑痛劑。
養育院專供的 A 類藥品,里面有針對獸人研發的特項提取物。
我想喝,卻沒有錢。
于是跳下桌案,不在乎地喵喵叫,扯著江歲的褲腿要走。
可他只是彎下腰。
揉揉我的頭:「安安,你信不信我?」
我頓住。
他已摸到尾巴根處,瞇眼笑:「信我就住下。哥哥可棒了,哥哥會賺錢,哥哥能把我們平安養的白白胖胖,成一輛小貓咪。」
眼眶有點酸澀,貓眼很難落淚,如今卻濡濕了兩頰的毛。
江歲親上我的額頭。
我還在發呆。
這夜又入了他的夢。
將他帶至我十四歲那年的余震,天花板在頭頂搖晃,我困在廢墟堆里,孤立無援。江歲徒手挖我出來,他流了好多血。
我問他:「江平安對你來說,是什麼?」
「家人。排在一切之前,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他答。
多年執念一朝成真。
少時的不可得之物向我而來。
夢的最后。
我幻出人形。
兩條腿盤在他腰上,眼淚順著臉頰滾落到他的嘴唇.
鼻尖相對,他的睫毛發顫,我沖他耳邊呵氣:
「哥哥。安安好愛你。」
「等我去找你。」
10
江歲是被耽誤的科研天才。
我在他劈里啪啦的鍵盤聲里復原。
演練了好久的幻形驚喜。
天臺,花瓣,紅裙。
鈴鐺聲清脆響起,雋永的夢里人滲透現實。
「早就想這麼抱你了。」
我撲進他懷里,仰頭是燦爛無比的笑容,時光活了頹敗的牡丹,從他鼻尖一路嗅到脖頸,然后舔上去。
「哥哥!想不想我?」
他沒有動。
渾身僵地像鐵,眼睛亦有些迷離。
唯獨皮膚,誠實地泛紅,襯得鎖骨下方的小痣,勾魂奪魄。
像天神撒往人間的火種。
我又舔了一口。
咸的。
江歲閉眼又睜開:「夢還沒醒?」
我止住他揮向自己的手。
貓耳歡舞的動,眼里蘊滿了無限親昵和信賴:「是真的。哥哥,我是平安啊。現在化形了,你開不開心呀~」
他好像不開心。
俊臉要碎開一樣,帶著惑人的凌亂感:「平安……平安是我的貓,我竟然對我的貓有想法?」
耳根燒的通紅。
蝦子一樣,想吃。
卻被人打斷:「是你?」
我回頭看見了程硯。
診斷書落在地上,他來天臺抽煙,嚴絲合縫的襯衫開了兩個紐扣,無意撞見這一幕。
「別動。」
我咬上江歲的臉,「在這里等我,馬上回來。」
醫院僻靜的長椅處。
程硯凌亂:「那天根本不是一個夢,救我的是你,不是宋知。」
「命運為什麼這麼戲弄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年,找錯了人。」
不可一世的新貴,臉上出現狼狽。
他捂住臉,又笑又哭,像去擁抱月亮的人,夢醒才發現,只撈到了水中的影子。
「程硯。」
我叫他的名字。
「其實,命運給過你機會。」
他怔怔地望過來。
「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我等過你三年。」
「后來,是你不要我了。」
我摸上自己的耳朵。
「還沒想起嗎?」
「我就是你撿回來的那只小貓。被你親手扔下樓梯的小貓。」
「這不公平……」
程硯像反應過來什麼一樣,猛地扣住我肩膀。痛苦道:
「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的身份,我知道的話,一定不會這麼對你。」
「可你卻告訴了他……」
「你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麼不讓貓咪說話嗎?」
我朝著他笑:
「因為愛和忠誠需要用行動來表達。」
「……」
手腕被拉住,他的淚燙臟了我,身體在抖: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被人騙了,明明……我先認識你的,你救過我,恩情還沒開始還呢。」
「不用了。」
我垂下眼,終于釋懷:「我現在過的很好。有新的家人,也祝你很好。」
他還想說什麼,我卻不愿再聽。
迫不及待要去樓上找江歲。
有風把身后嫉紅的低語送來。
「這一切,原本,都該是我的,對嗎?」
可誰還會在意呢。
枯萎的田畝里長不出花,過去的房屋里沒亮起燈。我如今,終于駛出萬重山,半生的不甘和執念已有歸途。
11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
江歲卻連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結巴著買了新床新空調新家具,還有兩身女士內衣。
我洗澡出來時,江歲正蜷縮在窗臺看書。
《獸人養育指南》
拿倒了。
我穿江歲的襯衫,有些大,扣子松垮垮系差了行,露出半山風景,若有還無的溝壑。
肩頭洇過的水滴是讓他紅眼的清泉。
他撇過頭,不敢看我。
沙啞問:「還不會穿衣服嗎?」
會。
但也想讓你幫我穿。
話咽在喉嚨里。斟酌著如何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