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嫩的聲音傳來。
宋知出現在門口,身上盡然是他的氣息,隨意披了件松垮垮的襯衫,腿有些軟,他忙去扶,又是一陣膩歪。
半晌,才分個眼神給我:
「原來是她。那只沒名字的小野貓,阿硯,你不說要送人了嗎?怎麼還不去辦,要一直有貓毛,我可不搬進來陪你。會過敏的。」
「好,誰讓這麼多房子,你偏喜歡這個。」
她撒嬌,他寵溺。
唯我愣在原地,血液凍在管中,是格格不入的小丑,融不進去的外人。
不清楚過去了多久。
再有知覺時,是宋知靠近,勾走我脖間的鈴鐺。
「這上面有你的電話,可不能傳出去……」
免不了想起我有家的那天。
尚稚嫩的程硯蹲下身,眉眼清明而溫柔。
金色的鈴鐺在他指節晃動。
他笑:「沒地方去的話,便留在這里。總歸我不會短你一口吃喝,自在些。」
這截曾承載美好的項圈終于葬在垃圾桶里。
憤怒一時被放大。
我躍起,劃傷了宋知的小腿。
血蜿蜒而下。
女聲的尖叫,男聲的憤怒。
最終以程硯拎起后頸將我從二樓窗口扔下來告終。
耳畔似還有宋知的泣音:「我就說養不熟,流浪的畜生能是什麼好東西,就你心善。」
04
我在漆黑的院里躺了許久。
前肢被感應門夾住。
嗓音叫啞,爪子撓折,始終沒等來一場救贖。
世界好像忘了我。
天上的星星復又升起,貓眼里終滑落出淚,我卻已疼過頭了。家人這個東西,要得到它竟這樣艱難。
他們又奮戰至一樓的落地窗前。
我細弱喑啞呼救。
卻被廝磨交纏聲覆蓋。
嘴里咬上地皮的草,硬然擠出一個苦笑,三年里,頭一次想,或許我真的錯了,到了該放棄回去的時候。
「對不起啊,程硯。一廂情愿地把你當作家人。因著你對我重要,便自以為我對你也很重要,是我錯了。」
「再見啊,以后不會了。」
再也不會了。
深秋風冷,誠然我獸體強悍,卻也再扛不住一晚的刮凌。索性便咬斷了前肢,軟趴趴地匍匐蠕動。
在鐵門前映出一串血痕。
憑著本能辨路,不想糊里糊涂墜入溪流,有水沒進鼻間,連掙扎的氣力都耗盡了,眼前一黑,徹底暈過去。
西城的河流連著兩個極端。
上流是富人區,程硯在這里買河景房,一年也難回來一次;下流是貧民區,無數苦命人在這里扎堆,幾個人擠一間,還能再塞塞。
我在冰冷的水中漂流。
擦邊地獄,路過人間,終在天堂踏地。
將我撈上來的男人身形高大,逆著光看不清臉。
正解纏繞我四肢的魚線。
幾次發出不耐煩的『嘖』聲。下手卻極溫柔。
我睜不開眼。
卻隱約覺得,落入了一個熾熱的懷抱。
「窩子打的不對?怎麼釣出來個這麼玩意兒?」
「算了……貓跟魚也有關系,就留著當儲備糧吧。」
05
鼻尖縈滿了消毒水的味道。
神思起伏間,前肢被冰冰涼涼地包裹起來,已經不痛了。
有大手撫過背部,力道不重,反透著些憐惜。
是養育院嗎?
不對……他們從不這樣……
我是院中珍稀的獸種,打破儀器不會被罵,最嚴厲的院長也會對著我笑。值班室的燈永遠亮起,咳嗽一聲都讓能拉起警線。
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
十四歲那年,鄰縣地震。
院里也受了影響,照顧我的姐姐頭次失職,她甩開我,第一反應去抱她的女兒。
「這只是份工作,那可是我的家人。再來一萬次,我都不會后悔我自己的選擇。」
一墻之隔。
我聽見她辭退前的辯解。
連院長都有些動容。
人來人往,腳步聲隨意交織,無論他們背上多重的行囊,卻都有一條線,連著心臟牽扯回家的路。
家人麼。
真的是,很想要,很想要的東西。
我曾單方面認定了程硯。他在雨夜中將我帶走,身上籠罩一層光暈,像古老電影里的蓋世英雄。
可從來沒想過。
家人這種牽絆,才是最需雙向奔赴的。
06
張大爺漿洗發白的絨衣,李奶奶撿來干凈的紙箱,小小的彈丸之地,一個樓梯間里擠了六家,構筑我臨時的新窩。
新鄰居都很熱情。
拿夾板上的耗子逗我:「來,咪咪,后空翻一個,爺爺再給你抓。」
偶爾誤入奇怪的女孩子。
身后藏起麻袋,雙眼閃光,夾聲尖叫:「小貓咪生來就是讓人親的,來姨姨抱,姨姨愛。」
后脖頸被拎起。
江歲搶先一步將我塞進衣服里,只露個腦袋在外面,貓耳劃過他滾動的喉結,漾出一個不輕不重的笑:
「想摸?不許~」
「這是我撿的,就是我的貓。羨慕啊,羨慕就自己去撿一個。」
一噎,門被迅速關上。
外面還響徹著殺豬般的嚎叫:
「天殺的貓販子,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我十月懷胎卻未曾謀面的親孩子,媽媽想你想的一天都只能吃三頓飯了,快把我的孩子還回來……」
江歲置若罔聞。
忙著用小魚干 pua 我:
「他們都是壞人,只垂涎你美色,想把你擼禿毛,才不是真的愛你。有貞潔的小貓,只會和主人貼貼。」
我小聲喵喵叫。
他滿意地點頭,摸我腦袋。
07
這個救我一命的男人長相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