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開口問道:「哥哥,你告訴我,扶桑樹上的神鳥像,是幾足?」
「兩足啊。」
大哥想也未想地告訴我,他是不會撒謊的,我們烏鴉一族,根本就蠢到不太會撒謊。
我又問他:「烏鴉生黲了會怎樣?」
「那它會被黲吃掉,會變得可怕,然后入魔。」
「再然后呢?」
「鈴鐺,你問這個干嗎,黲會傳染的,就像人間的瘟疫,所以生了黲的烏鴉必須要綁起來,燒掉。」
「你見過它們是如何被燒掉的嗎?」
「我沒見過,我只見過生黲的烏鴉,它們會發瘋,很可怕,為了避免傳染,都是送到老族長那兒燒掉的。」
「鈴鐺,你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老族長。」
烏鴉族的老族長,活了兩千多歲,胡子花白,走路顫巍巍。
他很瘦。
人間的趙縉紳那老頭,也很瘦,但他眼里泛著精光。
而我們的老族長,眼里只有呆傻和愚蠢。
他說:「小乖,你問生黲的烏鴉啊,那可不興講,會傳染的,都是交到鳳凰族手里,讓他們帶走去燒。」
毫無意外,我的臉色很白。
偏又回去的時候,看到了來接我的大殿下。
虞陽君,蓬萊最年輕的神君。
他長身玉立,站在癲崖之上,俯視著我們,身上那件蛟綃華服,隨風揚起,似火在燒。
他有一張足以顛倒眾生的臉,還有一雙清冷而悲憫的眼睛。
他高貴的像皎月一樣,遙不可及。
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要嫁給他了。
我撲到了他懷里,緊緊地將他抱住。
是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味道。
他輕笑一聲,順勢將我攬在懷里,聲音低沉悅耳:「想我了?」
「嗯,殿下去了哪兒?」
「鳳鱗洲,剛一回來,便來接你了。
」
「可有受傷?」
「鈴鐺,你家殿下已經不似從前了,哪能次次都受傷。」他好笑地看著我,聲音揶揄。
我抬起頭,眼淚在打轉:「殿下為何總去鳳鱗洲?」
「怎麼哭了?」
他沒有回答,卻是注意到了我眼中的淚,眉頭蹙起,神色動容,手指輕柔地撫過我的臉——
「鈴鐺,別哭,我會心疼。」
他在癲崖上親吻我,神情柔軟,專注而深情。
心底那團火似乎又在燒起,最后他氣息凌亂,嘆息一聲,在我耳邊微喘道:「先回去。」
我又回到了云霄神宮。
一如從前,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在笑。
從前是我沒腦子,看不到她們眼底的鄙夷,如今我學會了思考,她們也只剩下討好的笑。
畢竟,我水漲船高,是要嫁給大殿下的。
大殿下的手好暖,懷抱也暖,唇也暖。
他笑道:「鈴鐺,你也有心事了嗎?」
看看,他說了一個「也」,是不是說明在他看來,我是不該有心事的。
因為他知道,我們烏鴉,是沒腦子的。
怎麼辦,我知道得越來越多了。
我開竅了。
夜深人靜,或白天無人處,我學會了趁大殿下不在,化作烏鴉飛去云霄神宮的每個角落。
這個地方對鴉奴并不友好,很多禁地是不許我們踏足的。
鴉奴沒腦子,守規矩,從未想過真的去探一眼。
我長出了腦子,所以很想知道,我們收來的那些原石,究竟都用來做了什麼?
煉丹?
煉的什麼丹?
什麼樣的丹需要這麼多原石?
然后我悲哀地發現,他們將我們辛辛苦苦收來的石頭,隨手扔進了云霄宮后的山崖。
棄之如敝屣。
為什麼啊?
用來交易原石的金谷子,原來在另一處山谷,隨處可見。
蓬萊是座仙山,仙境,奇珍異寶毫無價值,金谷子多如牛毛。
他們騙了我們。
他們將我們耍得團團轉,玩弄于股掌之間。
我們烏鴉勤勤懇懇,辛苦交易來的石頭,一文不值。
那些感恩戴德換來的仙草和仙蟲,皆是最下等,他們看都不愿看一眼的。
他們高高在上,我們奉他們為主,為神。
神卻視我們為牲畜,肆意欺辱。
不,不只是他們。
整個蓬萊的神鳥族,都在為我們編造這場騙局。
便如同我去找了朝薇姐姐,哄騙著讓她隨我去旸谷。
我問她:「神鳥像幾足?」
她好笑地看著我,反問:「你看到的是幾足?」
「兩足。」
「那便是兩足吧。」
她語氣輕慢,毫不在意:「反正你們烏鴉看到的都是兩足。」
「為什麼?」
「因為你們蠢啊,蓬萊烏鴉,天生就蠢,我們都懶得告訴你們。」
「朝薇姐姐,你說,這樹上的神鳥像,到底是精衛,還是金烏?」
「當然是金烏,只有你們這些笨烏鴉,什麼都看不出來。」
朝薇姐姐有些不耐煩,說著說著,很快又反應過來,震驚地看著我:「鈴鐺,你方才說什麼,你怎麼知道金烏?」
「大殿下告訴我的呀,他說金烏是太陽神鳥,有三足,十五個爪趾。」
我一臉天真地看著她,她的表情由震驚轉為更震驚,不敢置信:「殿下會告訴你這些?」
「嗯,他什麼都告訴我了,我還知道東皇鐘呢。」
我沖她神秘一笑,又道:「你們還懷疑我不是一只普通的烏鴉,是大殿下證實了我就是烏鴉,對不對?」
「朝薇姐姐,大殿下真的什麼都告訴我的。」
「你跟我說這些,用意何在?」
朝薇姐姐冷冷地看著我,神情可以說是惱羞成怒了:「鈴鐺,我待你不薄,虧我三年前聽鳳娘娘說你脖子上的鈴有可能是東皇鐘,還為你擔憂了一把,生怕他們毀滅東皇鐘時,將你也給毀滅了,結果你好端端的,竟要取代我嫁給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