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耳聽到她來到紫元宮,哭著對大殿下說:「殿下不是已經證實了鈴鐺就是一只普通的烏鴉,世上已無東皇鐘,她沒有價值了,為何還要將她留在云霄神宮?」
「殿下明明最討厭鴉奴的,怎麼會想要娶她?您一定還有其他目的,對不對……」
我站在門外,聽到大殿下不悅的聲音,他一向冷靜,此刻也僅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課語訛言,你可知后果?」
朝薇姐姐立刻閉了嘴,面色慘白。
待她走后,我蹲在門外,滿腦子都是她那句鈴鐺就是一只烏鴉。
大殿下喚了我一聲。
我走進去,跪坐在他面前。
他笑道:「都聽到了?」
我點了點頭,困惑地問他:「殿下,東皇鐘是什麼?」
「上古邪器,可毀天滅地,吞噬諸天。」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沒有,莫要聽她胡言。」
大殿下聲音緩緩,眸光溫和,「鈴鐺,記住,你就是一只烏鴉而已。」
我當然知道我是一只烏鴉,可我不知道他們為何要這樣強調。
笨烏鴉覺得困惑,但也僅是困惑,過后,也就忘了。
不久后,我便又回了烏鴉部落。
這一次,待得時間久了一些,因為大殿下近來很忙,常不在紫元宮。
我們烏鴉部族可熱鬧了,又有新人成婚,娘還告訴我,嫂嫂懷孕了,不久我便要當姑姑了。
族人們載歌載舞,又在舉著火把祈福。
我同二哥坐在一塊,看著耀眼的火光,咧嘴傻笑。
我道:「二哥,我都要嫁給大殿下了,你怎麼還沒娶媳婦?」
大塊頭的二哥,撓了撓頭:「鈴鐺,沒有姑娘喜歡我。」
「……我覺得,很快就有了。」
「我也這麼覺得!」
二哥嘿嘿地笑,我也嘿嘿地笑,笑完之后,我又冷不丁地問他:「哥,你知道東皇鐘嗎?」
「不知道,那是什麼?」
「那你知道腦子嗎?」
「不知道,那是什麼?」
「嘿嘿,我也不知道。」
8
大哥二哥他們又要飛去霧里鎮了。
這三年,他們不僅同鎮上的趙縉紳交易,也同青牛村的崔寶兒交易。
大哥說,崔寶兒帶動了全村一起采礦石,這小伙子很能干,也很機靈,采出來的石頭成色都很好。
倒是趙縉紳,這些年有些滑頭,帶回來的礦石里總摻雜著幾塊普通的石頭。
我聞言來了興致,又要同他們一起飛過去。
大概是覺得我快要嫁人了,也可能是我馬屁拍得到位,他們當真又帶上了我。
三年,霧里鎮一點未變。
臨近東海數百里的那片荒野,我又看到了曾經蹲過的那棵老樹。
它更干枯了,蕭索孤零。
人間很是熱鬧,集市叫賣聲一片,人來人往。
我們同趙縉紳交易完畢,隨后便趕往了青牛村。
臨行之前,趙縉紳那老頭問,為何貴客需要的石頭數量,不似從前那麼多了。
大哥隨口敷衍了句,而后起身離開。
青牛村依山傍水,果真是個秀麗的地方。
我見到了崔寶兒。
但是他并未認出我。
我們來人間的時候,蓑衣斗笠,黑布蒙面,從頭到腳,是遮得嚴嚴實實的。
他們稱我們為蓬萊商客,畢恭畢敬。
看得出,世人是有些怕我們的。
因為民間傳聞,蓬萊商客,大霧四起時方至,他們住在離神仙最近的地方,脾氣不好,會法術,暴怒起來也會殺人。
這傳聞,大概是因為曾經有人在我們回程時偷摸跟著,然后自此失蹤。
青牛村的人很熱情,也很能干。
我看到身穿青衫的崔寶兒,在人群之中,從背簍里挑選出好的礦石,不好的便隨即扔在一邊。
他沒從前那般邋遢了,臉洗得干凈,頭發梳得整齊,兩道濃黑桀驁的眉毛,襯著星星一樣的黑眸。
是個很好看的小哥哥。
村民在挑選礦石,哥哥他們在檢查村民挑出的礦石。
然后二哥突然叫了我一聲:「鈴鐺。」
人群之中,崔寶兒猛地抬起了頭,他的眼睛更像星星了,亮得出奇,閃著不可思議的光。
二哥遞給我一塊形狀奇特的小圓石,問我像不像小鈴鐺。
我噗地笑出了聲,連連點頭:「像,太像了。」
崔寶兒聽到我的聲音,將手上的石頭放回背簍,想要走過來。
二哥攔住了他。
我道:「崔小哥對我有恩,哥哥不必如此。」
二哥于是同意他與我說幾句話,但要求保持距離,不可靠近,不可多說。
崔寶兒笑得一臉燦爛,眉眼彎了彎:「小鈴鐺,果然是你,我聽得出你的聲音。」
我的眼睛透過蒙在斗笠上的黑布,也彎了彎:「你不怕我啦,你之前叫我妖怪來著。」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誠實道:「謝你還來不及,你可是我的恩人。」
「不,是我們整個青牛村的恩人。」
「崔小哥客氣了。」
「嗐,叫我崔寶兒吧,別太見外。」
「好呀,寶兒哥。」
我順口叫了他寶兒哥,他還有些不好意思,又撓了撓頭發。
談話間,崔寶兒正欲再說些什麼,忽聽村口傳來一陣嘈雜聲。
說時遲,那時快,一群手拿粗棍的壯實大漢,快步走來,個個兇神惡煞,見人就打。
身后跟著趙縉紳那老頭。
精瘦老頭,痛心疾首,破口罵道:「原來是你們這幫賤民搶了我的營生,瞞得還挺好,看老爺我不收拾你們!給我打,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