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在陳喻生的哭號聲中,用匕首割開鎖魂繩。
哭聲戛然而止。
陳喻生眼瞳漆黑,愣怔茫然。
我輕笑:「不哭了?」
陳喻生墨黑的眼里寫滿疑惑。
我把他扶起來:「吃餅干。」
奶香味的早餐餅,他很喜歡吃。
陳喻生沒吃過好東西,被關在柴房時,餓急了生吃老鼠。
那時他還沒一心向死,他想著多看書,多學字,往后參加科考離開地獄般的陳家。
他想做個體面的書生。
陳喻生在我身旁吃餅干。
我把手中的噬魂刀轉了一圈,朝道士彎眸:「再不走,我宰了你。」
道士已是耄耋老人模樣,白胡子一顫一顫的,瞪著眼睛指我:「你、你,你這是……」
我站起來。
道士匆匆跑下山。
我又蹲下看陳喻生:「你喜歡吃餅干,我以后買很多給你吃。」
陳喻生身形微頓。
在我話音剛落時,他周身黑霧怨氣消散些許。
他其實很好哄。
我看著他身上的怨氣,待怨氣散盡,他就能重新投胎,忘卻前塵。
到時,我也……
11.
陳喻生不再裝斯文,叫娘子。
我帶著他下山,順便幫陳三金打了急救電話。
還沒死透,能救。
陳喻生很不高興,恨不得搶了我手機踩碎。
但他也什麼都沒做。
他默默跟在我身后,隨著我進入我租的小單間。
他四處張望:「你沒有錢?」
我回頭:「怎麼,嫌棄這里太小?」
陳喻生搖頭。
他對住處沒要求,畢竟曾經如地獄般臟亂的柴房都睡過。
我看著他,悠悠嘆出口氣。
跟他講道理。
「你別生氣,我不是要阻止你報仇,只是你終究要再入輪回,沾上人命,下一世恐怕不好過。」
陳喻生凝視我:「我這一世都過不好。
還管下一世?」
我眼中酸澀。
我看過他的一生,從可憐的小孩,到抓住希望的少年,再到最后,絕望自縊的青年。
只有一個慘字可言。
我盤腿坐在地上,拿出爺爺留給我的,屬于陰陽師的器具。
開始作法。
「陳清泉,南宋1247年暴斃,一生作惡多端,虐殺幼子,轉世保留記憶化作耕牛,日夜勞作,老去則為人食,再一輪化做雞與豬,入畜生道七次輪回,方能贖罪。」
「方明琴,南宋1253年病逝,入畜生道,帶著記憶八次輪回……」
我閉著眼睛,嘴里不斷吐出人名。
那些都是陳家曾傷害過陳喻生的人。
個個沒有好結果。
可是太多了。
傷害過他的人太多,我算不完。
我學藝不精,一口老血噴出,咳起來累得不行。
我嘴里含著血腥氣,柔聲安慰他:「喻生,他們都沒有好結果,你不要再生氣了。」
陳喻生沉眸:「還有道士。」
12.
對。
讓他痛苦一生的,還有那給陳家出主意的道士。
陳喻生本該是富貴命,道士覬覦他的好命格,用邪法將命格轉到自己身上。
不光如此,那道士還用人命延長壽命。
足足活了八百多年。
我有些頭疼:「那道士,我會處理他,你不要動手。」
陳喻生凝視我:「你為什麼幫我?我本來想殺你。」
「想殺我?」
我笑出聲,我好歹是陰陽師,陳喻生想做什麼我還能不知道?
他只是想抽出我體內陰氣,助長靈氣。
抽走陰氣時如利刃穿胸。
除去當時的疼痛,最多就讓我感覺體虛,何至于傷及性命。
那道士把我當傻子騙,陳喻生竟也不反駁。
當然,他不殺我,不代表不會殺別人。
「行了行了,先休息。
那道士最近應該不敢殺人了。」
道士早已風燭殘年,沒陳家人幫助,小學生都能給他一腳踹倒。
我拉著陳喻生躺下:「安生睡一覺吧。」
他怨氣散去不少。
陳喻生躺在床上,還是看著我:「我若投胎,你也活不了,你想死?」
「不啊,不過我靠著你活了這麼久,也算賺大發啦。」
陳喻生默默側身,背對著我,不再言語。
13.
我帶著陳喻生從早玩到晚。
他喜歡吃餅干,我隨身帶著餅干,指著公交車道:「這是公交車,我帶你坐一坐。」
陳喻生一邊吃餅干,一邊跟著我。
我把城市里所有叫得上名的建筑,都帶他看了看。
陳喻生一言不發。
直到進了省圖書館才有幾分情緒波動。
他很激動:「這里面都是書?」
「對,里面什麼類型的書都有。」
「我都能看嗎?」
「當然能!」
陳喻生從前想做書生,見著書眼睛發光。
他在圖書館里看了一整天。
我睡了一整天。
我跟他處于兩個極端。
我爺爺當年說,要是我喜歡讀書,陰陽師這一門就斷了,讓我專心讀。
可我不愛讀,最后只能當陰陽師接單。
又因為名氣不夠,專業度不行,接不到單,只能做兼職。
所以當陳三金找上我,讓我做三百一晚的守墳兼職時,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誰知道呢,還能碰上自己老公!
14.
陳喻生看書看個沒完。
我忍了三天,要不是看那黑霧怨氣漸漸散去,早轉頭走人了。
陳喻生被彈出來時,我正準備關燈睡覺。
黑霧從顧余生身體里飛出。
「啊啊啊!!!」
顧余生慘叫!
我驚醒,困意驟消,看著浮在床邊的人形黑霧,再看在床上抱著被子慘叫的顧余生。
顧余生眼眶發紅,瞪著我:「陳喻生!我說過,不要用我的身體和她睡覺!」
黑霧拼成幾個字。
【我沒有。】
顧余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