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二十三年沒摸過男人,讓我很不自在。
陳喻生氣質柔和,如書生般溫文爾雅。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咱、咱們還不太熟,先別牽手吧?」
「可我們已經成婚二十三年了。」
「那也不行啊。」
陳喻生眉頭一緊,隨后微笑:「都聽娘子的。」
我偏頭,將話題拉回來。
「喻生,你和顧余生是怎麼回事,你借過他身體很多次嗎?」
「是的,他體弱,曾與我達成協議,只要他將身體借給我,我就保他長壽。」
是個不錯的買賣。
我疑惑:「他看上去很怕你。」
陳喻生輕輕勾唇:「因為他不太聽話。」
帶著笑意說出的話,卻有幾分陰森森的危險。
我愣住。
放大的俊臉湊到了眼前。
「娘子,你覺得顧余生長得如何?」
我后退一步:「還不錯。」
陳喻生眸色深深:「我原本的相貌比他更好。」
6.
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陳喻生陰氣太重,讓我摸不透。
我心底防備著,和他一起離開醫院。
陳喻生要去找那個道士。
他說:「那道士用著我的名義,每晚都殺一個人練功法,可恨至極!」
「對!」
我義憤填膺,與他同仇敵愾。
我們徒步回山上墳墓處,顧余生的身體很虛,臉色慘白如紙。
我給他嘴里塞了塊餅干:「要不歇歇吧,你現在的身體不太好。」
別還沒到山上,半道上就嘎了。
陳喻生停步,垂著長睫默默吃餅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也很不安。
陰陽師對危險的預感一向很準。
果然。
下一秒,我就對上陳喻生冰冷的黑瞳。
他寒聲:「娘子,對不起了。」
剎那間,一道冰涼利刃穿胸而過!
7.
我陷入黑暗,感覺到精力在流失。
恍惚間,我看到了小時候的陳喻生。
他身上沒一塊好肉,裂開的傷口露出紅肉,血腥氣里裹著腐爛的味道,柴房里蒼蠅和老鼠肆意亂轉。
七八歲的孩子趴在地上。
我低聲喃喃:「喻生……」
小喻生雙手撐在地上,緩緩抬頭。
我看著那張臉,如遭雷擊。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滿臉未干的傷痕,看不出原本的相貌,雙眼緊閉,血淚順著臉頰不斷流出。
小喻生顫抖著,恐懼著:「我看不見了。」
「媽媽!我看不見了,求求你了,不要打我!」
我抬步,想上前將他擁入懷中。
小喻生卻猛地一顫,慢慢蜷縮起來,細瘦的雙手將雙腿抱得很緊。
「不、不要打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神經質地低聲念叨,似在求饒,又好像在給自己洗腦。
錯哪里了呢?
他什麼都沒做錯。
——砰!
拆房門被打開,穿著華貴的女人走進來,手里端著一碗參湯。
她身后跟著的傭人將小喻生控制住,掰開他的嘴。
女人把參湯往他嘴里灌。
「千年老參湯,喻生,娘對你不錯吧,快喝了,你現在不能死,你爹過幾天有一單大生意,還得你出手呢!」
「我不喝!」
小喻生徒勞掙扎。
我的手穿過那些面帶狠意的人,抓不住哭泣的陳喻生。
8.
陳喻生過得很慘。
他的一生快速在我眼前掠過。
陳家貪得無厭,不斷虐待陳喻生,用他的悲慘去換所謂的氣運。
他總是奄奄一息,又被名貴藥物吊著一條命。
終于,他二十三歲那年,謀劃整整半年后,在家丁換班的空隙間,拖著枯槁的身體用一尺白綾結束了生命。
死都成了奢望。
他終是如愿,陳家卻連他的全尸都不愿留。
——做成人彘,鐵棺封尸。
陳家人翻出他藏在柴房角落的舊書,嗤笑。
「就他還想讀書,讀了有什麼用?」
「哈哈哈哈,該死的命,還想做書生!」
「行了行了,往后咱們好日子過不完,總算不用再看到那張丑陋的爛臉了!」
他們哈哈大笑。
也有人憂愁,怕鐵棺材也封不住陳喻生的怨氣。
他們也知道他有怨。
那鐵棺材足足封了十層,才匆匆下葬。
我淚流滿面,看著雙目盡失的陳喻生在黑色怨氣中怒吼。
「我想殺了他們有什麼錯!」
「他們本就該死!!」
「所有利用我的人都該死!」
此時,另一道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他說:「江歡,你利用他配陰婚,延長壽命。你也該死……」
9.
再醒來時,我手里拿了一把刀。
我摸了摸胸口,沒有傷口。
「江歡,你也看到了,陳喻生怨氣深重,殺人如麻。」道士低聲引誘,他站在我身側,指了指躺在林中不知生死的人。
那是陳家家主,陳三金。
就是他之前騙我來守墳。
我茫然地看手中匕首。
道士又說:「這是我祖傳利刃,噬魂刀,我費盡心力救下你,只要你去處理陳喻生報恩即可。你若狠不下心,待他徹底沖破封印,定會死傷無數。」
「去殺了他。」
我看了眼身側的道士。
朝躺在地上,被黑霧包裹、鎖魂繩禁錮的陳喻生走去。
陳喻生眼瞳極黑,藏著陰郁偏執和濃重的恨意。
他是怨鬼。
被恨意驅使,早已沒了為人的心性。
我早該清楚,那如清風般溫雅的模樣…是他裝出來的。
陳喻生奮力掙扎,青筋暴起,恨聲沙啞道:「你也想殺我!」
我拿著匕首蹲下來。
「不叫娘子了?」
「呵,利用我活下來的廢物女人,想當我的娘子?你也配??」
陳喻生罵完又哭:「我這一生做錯了什麼?為何受盡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