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看得兩眼放光:「行軍打仗的將軍,自是不同。不像那弄墨作畫的,只中看,不中用。」
我攥緊拳頭,指甲掐進了皮肉。
我本想在此時,在此地,立刻將她殺死,哪怕她的暗衛隨即上來,將我挫骨揚灰。
與她同歸于盡,我自去見容郎,也算干凈。
可她這一句話,讓我改變了主意。
我的容郎,受了三年折辱而死。
他不惜自殘自傷,保全自己最后一點體面。
可哪怕他死去了,還要受她侮辱。
死有何懼。
可今日我殺了她,她還是那個尊貴的公主,我才是那個受盡唾罵的罪人。
我要讓她活著,撕破她的臉皮,讓她嘗過報應,再屈辱死去。
我斂了滿腔仇恨,換上一臉笑意:「這天下,除了公主,三娘實在想不出,還有誰配得上將軍。」
公主嘆氣:「可他偏不肯從我。又一身硬骨頭,不像那些書生好拿捏。」
我說:「不能硬搶,何不智取?元小將軍這樣的人,大多面冷心熱,待真的事成了,便也就接受了。」
公主掩面而笑:「你這殺豬婆,竟和我想到一處去了,我原就想這麼干了。明日,我便找人給他下藥,必要下足三日猛藥,抬到我榻上,將這生米煮成熟飯。」
我試探道:「只是,元小將軍是邊關柱石。軍中不乏西涼細作,一旦被敵人知曉,我大昭邊關守軍群龍無首,趁機打進來,可如何是好?」
公主冷臉道:「打打殺殺是男人的事,不是我一公主該操心的。我生來貴為公主,合該坐享這世上的一切。若你哪一世,僥幸投得我這樣的好胎,也必定會同我一樣,縱情聲色,及時享樂。
」
我輕嘆一聲,俯首道:「既如此,這件事便交給三娘來做吧。將軍謹慎,同旁人相處難免多疑,我這樣不起眼的小民,反而更好下手。」
「你當真能行?」
「三娘辦事,公主放心。」
那天,我沒有殺豬,也沒有做餅。
認真沐浴,洗去一身豬血腥。
用元淮那日買回來的桂花油,仔細梳了頭。
月朗星疏,元淮一身尋常公子打扮,前來赴約。
見我一身紅衣坐于月下,元淮愣住了,一雙眼睛忽暗忽明。
我朝他招手輕笑:「怎樣,將軍,像你那月下神女嗎?」
元淮回過神,在我身旁坐下,自嘲道:「六年前月下一舞,是我見她的唯一一面。她的模樣,早已模糊不清,只記著那一身烈烈紅衣,和腰間那道紅胎記。」
他轉頭看向我,輕笑道:「便是如今她真的坐在我面前,我也無從分辨了。」
我為他斟滿酒:「我們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其實不過是自己心中的一抹執念。真的近在眼前時,或許只剩幻滅。」
元淮看了我片刻,舉杯一飲而盡。
我望著遠處峰巒疊翠:「將軍可還記得,不破不立?」
元淮凝眉:「記得。」
我摔了酒杯,冷聲道:「待公主破了將軍的身,便是將軍建功立業的好時候。」
身后的暗衛得了信號,發出一聲嗤笑,上前來將元淮抬走了。
元淮四肢僵硬,渾身動彈不得,卻也一聲不吭,只靜靜地望著我。
直到他們不見了蹤影,山上只剩我一人立于月下,像一座冰冷無血的石雕。
三年了,一切都該收尾了。
11
是夜,西涼鐵騎以風卷殘云之勢席卷而來,所到之處,尸骸遍地。
大昭守兵群龍無首,雖負隅頑抗,終究回天乏術。
鐵蹄錚錚,踏過大昭河山,直搗軍營。
公主被擒時,正衣衫不整,坐于床笫之間。
床的里側,臥著同樣衣衫不整的元淮。
西涼將領聞卓開懷大笑:「國破家亡,將士喋血,將軍卻與公主在榻上滾得難分難舍,大昭今日被滅,實屬不冤!」
華陽公主批發赤腿跪于地上,抱著聞卓的大腿搖尾乞憐:「還望將軍憐惜,只要饒我一命,你想怎樣都行。」
「你可真是大昭的好公主,滅國仇人的床,也急著往上爬呢。」我冷笑著,自門外緩緩踱入。
華陽見我一身紅衣,疑惑驚懼:「你是三娘?不,你……你是誰?」
我俯視著如今喪家犬一般的公主,自懷中掏出一幅畫,在她面前抖落。
畫上女子紅衣烈烈,于月下恣意起舞,翩若驚鴻,宛若游龍。
正是那幅將京都震翻了天,甚至驚動了宮中公主的月下驚鴻圖。
「你……你是秦泠月?」華陽一雙明眸慘紅。
「是我,秦泠月,被你囚禁三年,折辱至死的京都第一畫師,容溫的妻。」
臥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元淮眼睫顫動,凄凄涼涼地望著我。
華陽一臉不可置信:「你怎會,還活著……又怎會,與西涼人走在一起?」
「我在邊關賣了三年餅,邊關往來面孔,消息流通,我早已駕輕就熟。我與聞卓相識兩年,籌謀兩年,等的就是今日,取你華陽的狗頭,祭我那慘死的亡夫!」
聞卓仰天笑道:「若不是三娘贈我兵防圖,今晚也不會贏得如此順利。」
他回頭拍了拍我的肩:「這兩年,辛苦三娘了。除了這公主的一條命,你還想要什麼,盡可以提。」
「除了她,我什麼都不要。
」
我抽出殺豬刀,抵在華陽臉上。
「這三年來,我每殺一頭豬,腦中想的都是你。我想,總有一日,我會將你像豬一樣置于案板上,用最鋒利的刀,將你剝皮剔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