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什麼都不會,真遇到什麼事給你武器也容易成為殺器。」
我抬頭,問她:「你會嗎?使槍用刀。」
「你想學醫嗎?」她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我點點頭。
「我都可以教你。」她笑起來,有個小梨渦,「救得了同胞,也殺得了敵人。」
11
江漪的肚子漸漸地大了起來,府里都在傳,她遲早替了我的位置。
可我不在意,我的生活很忙。
白日里找機會沉入井底聽課,夜里江漪那頭的燈一滅,我便從后門出去。
柳歲望是位很嚴厲的老師。
他思維敏捷,教得很快,從不夸我。
可這天夜深杏雨,打更人走過了三遭,我起身要回府時,他叫住了我。
檐下,他漂亮的眼眸盛著霧氣。
「你快學成了,接下來的能靠自己學。」
「你要走?」
「嗯,回上京。」
我沒說話,他笑道:「沈階說,你槍法很準。」
「是,命很重要。」
「這麼害怕?」他說話時,慣有些清閑少爺的漫不經心。
「不是害怕,是命很重要,」我定定地看著他,「柳歲望,活著回來。」
活著,才有本錢。
我知道他要回上京做什麼。
他看著我,長睫掠過淡淡的陰影,臉上仍掛著笑。
「希望不大,給不了夫人諾言。」
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命豁出去了。
我沒再說什麼,撐起傘走向馬車。
夜雨潮濕,我回頭,他還站在檐下守著我。
清瘦單薄,模樣孤單,像要被潑墨的濃夜吞噬了。
「夫人,該回府了。」
車夫催促,接過了我的傘。
我抬腳想上車,還是沒忍住,冒雨跑回了他身邊。
他神色一怔,下意識地伸手想牽住我,怕我摔倒。
可最終還是沒敢牽。
我喘著氣,忍著腳上的酸疼,對他說:「你會贏的,我們一定會勝利。
」
他靜靜地看著我,眼里是我讀不懂的情緒涌動。
他朝我伸了出尾指。
「拉鉤。」
我沒猶豫,牽上了:「拉鉤。」
他低頭看著我的手,勾起唇角。
「夫人還是這樣,太坦蕩明亮。」
這次,他把上回沒往下說的話,也一起說了。
「顯得在下像小人。」
我沒明白,但還是篤定地說:「你不是小人。」
他笑意愈深。
「那大人希望,上京的槍眼子打身上時不要太疼。」
怕疼的人,卻寫好了絕筆。
雨勢漸大,堪堪地吞沒他這句話,可我還是聽到了。
這雨連著,下了半個多月。
這些日子,我借著看病的由頭,三天兩頭地往沈階那頭跑,把女子學堂辦了下來。
效果比我們設想的好很多。
柳歲望走之前,托了收留女棄嬰、女孤兒的慈善院與我們搭線,他們撫養我們教課,等年紀上來了,再轉到醫學校,學成便可在沈階的醫院里從醫。
只是老師不夠,須得從外聘來。
「知道他家底殷實,可也沒承想能拿出這麼大筆錢。」
沈階挑起一張單子,那是柳歲望留給我們的資金。
「這錢給我開家醫院還有余,再加上我的錢,應該是勉強能夠一陣子。」
聞言,我從身上掏出另一張單子。
「你哪兒順來的?」沈階一驚。
「變賣了我房中的藥材、首飾那些——」
她打斷我:「那也不可能那麼多啊!」
「……最主要的,是我娘家給的錢。」我解釋道,「何北歸去留洋的錢,就是我家給出的。」
原本這錢是我爹給我備用的,若是夫君生意周轉不來,可拿出來相助。
可如今這錢便是他窮得要賣身,我也不可能給他。
「我都忘了,您原也是千金來的。
」
沈階數著單子,滿眼歡喜地站起身。
「走吧大小姐,我們去把那慈善院也買下來。」
忙到傍晚時分,我才回到府里。
夫君在我房中等著。
「去哪兒了?」
「醫院。」
「去那兒做什麼?」
「看病,」奶媽替我答了,「少奶奶小產落下病,想去找洋醫院看看能不能要個孩子。」
夫君聞言,臉色略緩,又問:「男醫生看的?」
「女醫生,上京來的。」奶媽說。
「呵,」夫君鄙夷地一笑,「女醫生能看什麼病?」
我沒與他辯解,喝了口熱茶。
「岳丈是不是給過你一筆錢?」他問。
原來是為了錢在這兒蹲我。
他尋不到差事。
這些年苛捐雜稅越來越繁重,又信了洋行的盤剝欺詐,家底快掏空了,正愁得不行。
「有嗎?」
我臉不紅心不跳。
「你是不知如今外頭的情況,所以不曉得處處都要花錢的道理,你看這家中也是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漪那頭砸東西的聲音打斷。
江漪近來鬧脾氣,三天兩頭買大件又砸東西的。
只因她孕肚漸顯,婆母覺著她不方便伺候,便塞了個通房丫頭過來。
起先也是在書房伺候的,一來二去地夫君也沒拒絕,連著一周都宿在書房。
江漪哪里不懂其中的意思,氣得整宿睡不著,還驚了胎動。
夫君蹙眉起身,滿臉不耐煩地喊人:「她怎麼又鬧起來了?」
「畢竟年紀小,無妨。」
我悠悠地放下杯盞,指了指夫君那案上的茶。
「把少爺的茶撤下吧,他要走了。」
他一臉吃癟,又不好朝我發脾氣,只得再三地催促我。
「你快寫修書給岳丈,讓他把錢寄來。」
他走后,我還真叫人拿了紙筆來。
「少奶奶真想寫信給老爺啊,可那錢不是已經……」
奶媽小聲地問我。
「自然不是。」
我撫平紙面,一字一句地寫下。
【我要同我爹說,我想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