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顏漸漸止住了聲音,盯著衛恕看了一會兒后,又軟下了聲音:
「衛大人,薛承死了,他的命賠給謝筠也夠了,你就放過我吧,畢竟我是鳳女,我真的死了,定會影響國祚。」
謝昭顏在觀察衛恕的神情。
「國祚是否綿長,在于百姓,不在于你。」
「皇上說過,我……」
「信命的是皇上,不是我。」
在壓抑的地牢中,衛恕輕巧地擊破了謝昭顏的防線。
12
謝昭顏說,那座煊赫的大明玄殿是她的囚牢。
她明明是未來的儲君正妃,在宮里坐牢似的等了這麼多年,可皇帝為了延年益壽,竟聽信術士之言,想要借她的運延自己的命,納她為妃。
「他已經年老,我卻是大好的年華,憑什麼我要受這些苦楚,而謝筠那個災星卻能在外邊自由自在?她的命本來就比我低賤,為我而死,天經地義!」
謝昭顏聲音越發尖銳,我耳廓微麻,衛恕眸色徹底冷了下去,打斷了謝昭顏的話。
「這些年你在宮中人人奉承,無論犯下什麼大錯,就連打死奴仆,也只是輕輕揭過,花團錦簇二十年,如今就只記得苦楚?」
謝昭顏張了張嘴,神情微愣,隨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惱羞成怒。
「人人奉承?那個老皇帝根本看不起我,他要我為國祈雨,只因我沒能求來甘霖,他就罵我已陳芻狗,罵完以后還要我接著為他祈福!」
「衛恕,你以為你效忠的君主有多英明神武?你以為他就全然信任你嗎?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他調令崔家的人回京,就是為了制衡你。」
「他早就忌憚了你,所以你遭遇刺殺,他才會次次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甚至經常讓你離京辦事,分你的權。
」
「枉別人稱你多智近妖,可實際上你衛恕也不過是一條亂咬人的狗而已!」
鐵鏈被謝昭顏拖動,她撲到了衛恕身前兩步遠的地方,面目扭曲,全然沒有注意到衛恕的懷里還趴了一只貓。
衛恕抬眼看向了謝昭顏。
「別太激動,我不希望這具身體留下傷痕。」
謝昭顏僵在原地,眉頭蹙在一起,顯然沒明白衛恕這是什麼意思。
下一刻,終于準備齊全的塵慧走了進來。
衛恕將一碗迷藥悉數灌進了謝昭顏嘴里。
在謝昭顏昏迷后,衛恕輕掂了我一下。
「別怕,一切有我。」
13
我得到了謝昭顏的身體,而謝昭顏成為了那只貓。
塵慧臉白如紙,說自己為報衛恕的救命之恩,施陣做法已經有違修行,這只病貓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不如就交給他處理。
我得到了新的身體,塵慧又慘白著一張臉苦苦懇求,衛恕縱有殺心,也不好執意為之。
塵慧了結了和衛恕之間的緣分,連夜帶走了貓,離開了京都。
等我熬過迷藥勁兒清醒過來時,人已經躺在了衛恕的床上。
外面夜色正在淡去,衛恕坐在地上,半靠在床邊,雙目炯炯有神。
甫一變成人,身上沒了痛楚,我還有些不適應。
睜眼后,我和衛恕面面相覷。
「多謝你……」
「餓不餓……」
我和衛恕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了嘴。
無端地,竟都有些扭捏。
「當年之事我誤會了你,那一腳,我該向你道歉。」我先開了口。
「陰差陽錯罷了。而且你不必謝我,是你先救了我兩次,你若沒有救我,我自然也沒命幫你。」
我有些錯愕:「兩次?」
「前些日子你為我撞刀,救了我的命。
多年前你為我調馬鐙,救的,是我的心。」
天色熹微,晨光朦朧。
靜謐的室內,每一道交錯的呼吸聲都像一柄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我蜷了蜷手指,終是沒有去掙開衛恕生疏地圈住我手腕的那只手。
在打理好自己,確認沒有紕漏后,我回了崔府。
衛恕沒有攔我,他知道,在這樣的情勢下,我和他拉開距離才最妥善。
時辰尚早,崔府的門房小廝看見我還以為眼花了,詫異揚聲:「小姐?小姐你回來了!」
算下來,我已經變成貓整整二十八天了。
進府后,我一頭扎進了來迎我的義母懷里。
她拍了拍我的背,隨后又輕擰了一下我腰上的肉。
「你這個死丫頭,一個月不回家,我還以為你因為流言,連我這個母親都不認了。之前在慶州為了安你的心,不是早就找人給你批過命了嗎,你克不著別人,用得著因為流言就這麼避忌家里人嗎?」
那時候在慶州,義父遇襲險些喪命,我為他擋了一箭,箭矢穿胸,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當時我怕極了,覺得真的是自己給崔家招來了災禍。
義父義母為了讓我安心,找了人來給我批命,才讓我勉強放下了心。
誰知道回京以后又遇到了這起子事。
義母念念叨叨,我把頭埋在她的頸窩里蹭了蹭,悶聲道:「我知錯了。」
「一個月沒見著面,我就知道謝家那些人不會用心待你,你看看你這胳膊,都瘦了……」
14
人的世界,遠比貓的世界要復雜。
附身在貓身上的事太過離奇,被我和衛恕一起瞞了下來。
我漸漸地、不動聲色地替衛恕解釋清了許多往事。
義父和衛恕打的交道多了,也消去了一些對他的偏見,有時還會私下出手,幫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