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怡出嫁后,徐志遠一直對她非打即罵。
「我這里有林家為林清怡請郎中的記錄。婚后第二天,徐志遠就用馬鞭抽了她一身傷,因此三日回門都不能見人。
「此后一年,徐志遠一直虐待她,徐夫人溺愛親子,甚至不許林清怡看傷。
「徐志遠死亡前一日,還在家踢斷了林清怡的腿。」
永寧侯尷尬辯解:「這,這夫妻之間,難免有些拳腳爭執——」
「爭執還是虐打?
「徐志遠此舉已經有違大周律,按律,本應和離。」
「還不是因為那林氏婚前失貞!」
「永寧侯!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樁婚事可是你親自求來的,不然徐志遠哪有機會多活這兩年?」
永寧侯自知理虧,只好挽尊:「如今志遠已死,這些舊事何必重提?」
「加害者是死了,可苦主還在呢!」
「好,就算如此,那林氏就能隨意殺夫不成?」
「殺不殺的,永寧侯難道不知?
「徐志遠死因,我稍后自會向皇上和公主稟明。
「但現在,我要說的是,徐志遠另一樁罪,私養外室,以夫妻相稱。
「他養在城北的婦人和孩子,我已秘密接回城中。只是那夫人賤籍出身,不敢召上堂前污了陛下的眼。」
言罷,我從袖帶中拿出另一份證據呈上。
「陛下請看。」
皇帝掃了幾眼,斂去笑意,道:「此子當真狂悖!」
永寧侯忙跪下請罪,稱其不知情。
我笑意不達眼底,望向永寧侯:「永寧侯,欺君之罪,你可擔得起?」
「顧時月!」
他狠狠看我一眼,卻閉嘴不敢說話,生怕我又掏出什麼東西。
永寧侯難得聰明一把,因為,我真有證據。
「徐志遠派去伺候外室的婢女,名叫珍珠,是家生子。
「珍珠的母親正是永寧侯夫人身邊的二等嬤嬤。
「永寧侯,你這叫毫不知情?」
永寧侯無力辯解,對著同行士子和大儒使眼色。
但我也一樣有備而來。
我身后,是崔家傾力培養的繼承人,還有只待出仕機會的女學生。
利劍藏于鞘,此時不出劍,更待何時?
我后退兩步,靜靜等著幾位大放光彩。
崔垚站在堂中間,美玉生輝,一句一句駁倒自視甚高的兩個大儒。
也不過如此。
站在高處,就以為是自己生得高大,如今大家站在平地,且看誰更高一籌。
「永寧侯,且別急著認錯。
「我還有第三告呢。」
崔垚垂眸輕笑,似乎剛剛字字如刀的并不是她。
見我說完話,她抬手,遞上最后一份證詞。
「這是臣收集的,徐志遠在云紅閣和顧氏酒樓的所言所語,陛下請看。」
皇上越看臉色越難看。
凝華長公主與我相視一笑。
「永寧侯,這樣的惡徒,你還要包庇不成?」
皇上把證詞甩在永寧侯臉上。
「死不足惜。」
永寧侯白著臉跪下請罪。
身后眾人也不敢說話。
我彎腰拾起證詞,含笑看了一眼永寧侯。
此時,已經無人關心林佳怡是不是殺夫,但,我還是召了證人過來。
「臣今日,最后一告,告徐府伙同永寧侯府,栽贓陷害,草菅人命。」
15
三日后,林清怡無罪歸家。
與我擦身而過,相顧無言。
我只做我應當做的,此后她的路怎麼走,這與我無關。
永寧侯斷尾求存,連夜休妻。
永寧侯夫人自盡,徐如意與徐家一同獲罪。
夢中與徐如意情比金堅的宋明陽,連她最后一面都不肯見。
罪籍女子,本應罰沒教坊司。
但凝華長公主添了新律,從此大周不再有官妓,罪籍女子一并改為學徒[1] 。
考慮到男女大防,她又進言,增設女官職位,專門負責此事。
而我依舊充分利用我家優勢,花錢找人寫了幾部戲,在坊間傳唱。
如今,連市井小兒都會唱幾句,徐志遠這個惡徒形象深入人心,永寧侯府也成了大家心中的惡人。
世家大族,總是瞧不起升斗小民。
卻不知權力,從來都是自下而上的。
這就像是建高樓,空中樓閣只會坍塌,地基才是關鍵。
頂上的權力傾軋,對于底層民眾來說,是有滯后性的。
所以改革自上而下,但奪權卻要自下而上。
現如今,民眾已經習慣女官的存在,甚至于樂見其成。
因為長公主不拘一格選拔人才,寒門子弟亦有出頭機會,無論是女孩兒出仕,還是男孩,總歸是個改換門庭的際遇。
京中女學的學生,也在此事中一戰成名。
新一年入學的學生數量,堪堪上了八十。
……
五年后,我升任戶部尚書。
崔垚外放,已是正二品朝廷命官。
我看著她頭上的三梁冠,心中亦是感慨。
如今朝堂之上,已有不少女官身影,三省六部,都有女子主事。
陸琬去歲帶兵迎擊北狄大勝,陸家軍旗幟又一次在邊境飄揚。
她乘勝追擊,一舉打入北狄王庭,帶著回利可汗的首級班師。
今天,是她大勝回朝的宴席。
我入宴時,正巧遇到了宋明陽。
他見我如見殺母仇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差不多吧。
只是如今他還在靠著爵位混日子,而我已經是正三品朝廷命官。
想到當年退婚情形,恍如隔世。
「顧大人有禮。」
「小侯爺有禮。」
「顧大人如今春風得意,真是好不快活。
「可憐我那表妹和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