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后面冷笑連連,高聲道:「這等無賴之人,不配在我顧家酒樓吃飯,掌柜的,門口立個牌子,就寫長舌男與狗不得入內!」
10
樓下眾人灰溜溜散去。
我和陸琬回到包廂中,片刻后,相視而笑。
「陸姐姐真是好功夫。」
她淡淡勾唇:「我在閨中時功夫比兄長還好,上陣殺敵騎馬夜行不在話下。」
言罷,她臉上帶著淡淡悵惘:
「可后來父兄故去,我嫁了人,反倒再也沒有動過刀槍。
「我那前夫日日防我如同防賊,生怕我害了他一雙兒女。
「笑話,以為我愿意給他當填房似的。」
陸琬這般驚才絕艷的女子,耽擱在后院,也當真是可惜。
「陸姐姐如今也算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這話我喜歡!」
陸琬彎唇一笑,頗有幾分意氣風發。
「那日林清怡出事,他們一家都把錯賴在我頭上,林書恒更是揚言要休妻,說我不知為林清怡打點。
「長公主捉了人,徐志遠害了林清怡,他統統不敢得罪,反倒是對著我撒氣。
「好一個休妻,嚇唬誰呢?無非是打著我家中無人撐腰,可以隨意拿捏的主意罷了。」
我也忍不住冷哼一聲。
「長公主說得沒錯,破而后立。
「難怪她想要辦女學,提拔女子為官,只有我等走上高位,才能為其他女子仗義執言。
「想讓男子設身處地為女子思量,無異于癡人說夢。」
……
夢中,長公主也提拔了不少女子。
我爹過世時都在感慨,早知今日如此風氣,當年不如讓我一直在家,也好過去侯府受委屈。
隨著時間推移,我對那個夢的記憶越發淡。
如今,已經記不得幾分。
也無妨。
慧極必傷,人若是事事先知,也不是什麼好事。
有凝華長公主在前,我做事更加方便。
就算是永寧侯府,也不敢找我麻煩。
半年后,陸琬收攏陸家舊部,遠赴西北,以長公主名義組建了一支直屬于公主府的軍隊。
皇帝不曾防備凝華長公主,在他看來,他的對手只有藩王,并不包含姐妹。
而我則以公主的名義進宮拜見太后,被太后收為義女,賜封縣主。
「有了縣主身份,你做事就更容易一些。
「今秋,我會推舉兩位女官入朝。」
凝華長公主看我的神色鄭重。
「你代你父親打理顧氏商行,從不曾出錯,可見細心。
「是以為官之事,我想讓你去。
「此事至關重要,時月,你可有信心?」
我遲疑片刻,應下了這件事。
這是機遇,也是考驗。
我想以女子之身立足,就必須要比當世男兒更強硬。
這條路很難,但我想試試。
有長公主珠玉在前,我為何不敢一試?
從無人走過的荒地里蹚出路,必然充滿艱難險阻;
但我們如今要做的事情,本就是前無古人,我只怕后無來者。
11
女官之事一經傳出,引起軒然大波。
罵名挨了一籮筐,甚至還有人張貼文章在鬧市斥責長公主。
而我更是現成的靶子,人人唾罵。
我家商號下不少鋪子都被潑了狗血。
連我爹都問我,為什麼非要為難自己。
「你都已經是縣主了,還想要往哪里走呢?」
我捫心自問。
往哪里走呢?
往上走。
站得越高越好。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幾百年的規訓,一步一步蠶食女子生存空間。
為何女子一生都要在后宅中荒廢?
因為世上資源有限,男人廝殺競爭尚且不足,怎麼能容忍女人來搶?
他們越不同意,我們就越要搶。
若回到后宅當真是好事,他們怎麼不去呢?
男人揣著明白裝糊涂,而反對我們的女子,則是在蒙昧中下意識向更弱者揮刀。
那些父權制下對女人生殺予奪的權力,都是從我們手中一點一點讓渡出去的。
所以我不能退。
我身后并非溫床,而是懸崖峭壁,退一步則萬劫不復。
同月,長公主一力督辦女學,第一屆,只來了六個學生。
她們大多出身寒微,想為自己求個前程。
很好,她們想求前程,我們便給她前程。
長公主一并請了八位老師,都是當世大家,各有千秋。
陸琬也一并領了職,待她得空,回來教兵法拳腳。
外面沸反盈天,女學內反倒清靜自在。
一日,學生問我:
「老師,您為我等傾囊傳授,是心疼世間女子不易嗎?」
我笑了笑,搖搖頭。
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會生出私心。
我當真是為了救難嗎?
不,我是為了我自己。
世間女子不易,便是我的不易。
……
女學內是一片凈土,女學外則是我等廝殺的疆土。
中秋后,我在一片罵聲中,領了官職。
同我一并出仕的,還有崔氏嫡女崔垚。
崔家這一代,嫡支并無男子,她父親傾盡全力,培養了一位才華橫溢的女郎。
世家大族不愿意讓族中女孩摻和這件事,但崔垚不同,她和她爹娘都想爭一爭。
「我家如此家業,難道要都要送給遠房親戚?
「為旁人做嫁衣的事情,我可不干。」
我隱約記得,夢中第一位女官,就是這位崔氏女郎。
如今,我能同她并肩,是我之幸事。
12
我為官后處理的第一件事,是件舊事。
林清怡殺夫案。
徐志遠中毒而亡,徐家認定是林清怡所為,要將她沉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