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瞧瞧,可還缺什麼?」
相比我輕描淡寫的語氣,長公主和蕭鶴川顯得很震驚。
尤其蕭鶴川,微微瞪大雙眼。
眸中閃爍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這可是你宋家經營數十年的家產,你真舍得?」
為何不舍得?
我父親和祖父在世時,雖然行商賺錢,但也修橋鋪路、建善堂。
山月關這幾年戰事不斷。
我送冬衣、送米糧,除了因周行野有婚約,還因為宋家家訓,一直都是國事大于家事。
「錢哪有人命重要?」
「錢沒了可以再賺,若那些人命能因錢財得救,一切都值得……」
話音落下,我的雙手已經被長公主握住。
她力氣極大,微微顫抖。
眼中似有晶瑩閃爍。
本以為她會慷慨激昂,替天子說些感謝的說辭。
但她哽咽開口,卻是:「好孩子!」
「嫁給我家這傻兒子,真是委屈你了……」
19
綏原郡這場山洪,鬧得京中人心惶惶。
與長公主和蕭鶴川商議之后,我們一致決定推遲婚宴。
從京城去綏原郡途中,要經過潁西。
那地多山匪。
長公主不放心,主動請纓,決定親自帶兵去一趟。
蕭鶴川也難得正經,提出跟去救災。
他們出發那天,我出城送行。
這一次,蕭鶴川倒沒有刻意躲我。
城外的十里坡上,他神情肅穆鄭重,正色看我。
完全不見往日的吊兒郎當。
眸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堅定。
「宋安羽,我知道自己不學無術,這些年行事荒唐,名聲極差,配不上你。」
「但我不會一直都這樣,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他的話如一顆石子扔來,令我胸口處微微一怔。
但不等我回味,他已經策馬追著賑災隊伍離去。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
我才后知后覺。
不是。
他身為長公主嫡子,皇親國戚,身份貴不可言。
而我只不過是商賈出身的平頭百姓。
他為何要向我證明?
因蕭鶴川的話,我連準備好的問他之前為什麼躲我的話都忘了說。
回城的路上也一直心緒難平。
可我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一陣嘈雜的馬蹄聲和喊殺聲便由遠及近。
不等我反應,馬車猛地一晃,停了下來。
下一瞬,車外傳來粗獷的男聲。
「宋大善人,咱們當家夫人要見你。」
「下車跟咱們走一趟吧!」
20
我是被人綁了蒙著眼睛帶走的。
馬背顛簸。
一路上我被顛暈了好幾回。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馬背上的時候,馬匪終于停下,將我扔在地上。
眼上的黑布被人暴力揭開。
適應光線后,我第一眼看見的,竟是一個多月前被判流放的連雨煙。
破舊的木屋里,她濃妝艷抹,縮在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懷中,眉眼間俱是風情。
與一個多月前柔弱無害、楚楚可憐的模樣大相徑庭。
大約被我震驚的表情取悅。
她勾唇笑笑,隱隱得意。
「宋安羽,沒想到我能活著回來吧?」
的確。
我沒想到她就是馬匪口中的「當家夫人」。
也沒想到,流放途中戒備如此森嚴,她竟有本事逃了。
「你抓我來,是想殺我嗎?」
我平靜地望著她。
她沒答,附在男人耳邊,嬌俏地說了句什麼。
聞言,那男人在她腰上摸一把,說了句我聽不懂的方言話。
隨后,他一臉蕩笑起身,圍著我踱步兩圈,滿意地點頭離開。
直到房中只剩我和連雨煙,她才裊裊走來,居高臨下地勾起我的下巴。
「我怎麼舍得殺你?」
「你害我身敗名裂,淪落到如此境地,我當然也要你嘗嘗我受過的苦才行。」
不知道想到什麼,她忽然輕笑一聲。
「宋安羽,不如咱們打個賭吧?」
「我已經讓人給周行野和長公主府同時送了信。若一會兒先來的人是蕭鶴川,我便放了你。」
「若是仍在禁足期的周行野先來,便讓我外頭的那些兄弟,好好伺候你,如何?」
21
連雨煙的話,令我感覺十分荒謬。
且不說蕭鶴川此時已經離京,收不到消息。
「我與周行野早就退親,再無關系,你憑什麼認為他會來?」
「就憑我那日去你府上鬧,是他授意。」
她聲音發狠。
大約這段記憶當真讓她十分不悅。
她起身退開,長舒一口氣。
「我在山月關陪了他三年,他受傷不能行動,是我端茶倒水地照料,可每次你一送錢財來,他就將我的好忘得一干二凈。」
「他帶我回京,卻不愿意娶我,直到我差點被人糟蹋,被他看光了身子,他才勉強同意娶我為平妻。」
「可你為什麼要退親呢?」
「明明你生來就什麼都有,我只是想嫁給他,求個安身之所而已……」
她似乎將一切不幸都歸咎于我。
緊盯著我的眸子,如淬了毒一般陰暗。
「那日你退婚,接了賜婚圣旨,他在家里宿醉了一整夜,第二日便同我說,若不能娶你,我也別想過門。」
「你瞧,他多愛你啊。」
「聽說你有危險,怎麼可能不來呢?」
愛?
這個字眼,讓我有些想笑。
我忍不住笑出聲。
「我總算知道,你和周行野為何行事如此悖逆隨心了。」
「你們一個狂傲自負,不想退親丟了我宋家錢財帶來的好處,背負降妻為妾的罵名;一個自以為是,認為全世界都該順著你,幫你嫁入周家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