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個月后，弟弟作為大夏的端柔皇子，遠赴南夷和親。

南夷女王性子暴烈，是草原上的一朵食人花。

我突然好奇，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下長大的弟弟，會怎麼對待比她強大的女王呢？

11

我在宮中每日都認真學習。

十個月后，媽媽的寢宮傳出爸爸的慘叫聲。

爸爸要臨盆了。

「求求你，給我吃點止痛藥吧，我真的太疼了。」

爸爸挺著肚子，在床上疼得直打滾。

媽媽有些漫不經心：「那藥對胎兒不好，你就忍忍吧，就當是為了孩子。」

產婆興奮地說：「看到頭了，看到頭了。」

媽媽看了看天色：「現在還不是好時候，我家金尊玉貴的小公主，當然要良辰吉日出生啊，再等一炷香吧。」

一如當年弟弟出生時，奶奶故意拖了十五分鐘，才把弟弟從媽媽肚子里拿出來，美其名曰：「湊個吉利的出生時間。」

媽媽因此大出血而死。

媽媽從屋外抱來一個哭泣的嬰兒，假裝是爸爸生的。

「怎麼是個男孩啊，給我繼續生，生不出女兒，你就別想過上好日子。」

我和媽媽走到屋外，媽媽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男嬰。

媽媽從不是重男輕女，或者是重女輕男的人。

在她眼里，這不是男孩或是女孩。

這是一條活生生的、需要細心呵護的生命。

「這世間哪有讓男人生育的藥，男人生來就無法擁有孩子，一直以來都是女人將生命延續下去。

「如蘇常超這樣的人，從人販子手下買來被拐賣的女性，女性在他眼里就是一件商品。

「他花錢，讓我這個擁有身體，擁有靈魂的人，成為了用于生殖的女人和用于快樂的女人。

「在我生下你前，我更多的是用于快樂，生下你后，我才真正地用于生殖。

「于是我被迫打胎，被迫生下有基因缺陷的蘇耀祖，被迫為了一個良辰吉日去死。

「這不公平，于是，我設計了一切，是想讓他作為一個被物化的女人，來體會我嘗過的不公。」

12

「媽媽，你想要創造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我還在探索，但我知道，我們已經走在了覺醒的路上。」

13

弟弟被南夷女王送了回來。

據說他對南夷女王惡語相向，時不時還想用暴力馴服女王。

如同爸爸對我那樣，他耳濡目染那麼多年，早就學會了用那樣的態度去對待女子。

結果就是，他在女王的強權下，成了仰人鼻息而活的弱者。

游獵上陣，入朝為官，那是女人該做的事。

因為女尊世界，女子先靠先天的體力優勢，攻城略地，掌握話語權。

再靠資源傾斜，擁有讀書學習的機會，靠著知識守住金錢土地和權力。

而弟弟顯然不懂這個道理。

他用拳頭解決問題，卻發現女王的拳頭比他更硬。

他靠小聰明報復女王，卻發現女王書讀得比他多，那些小把戲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當弟弟無法享受到性別紅利時，他就開始吶喊不公。

他說女王用強權逼他低頭，用拳頭作為與他交流的方式。

可他不也是這麼對我的嗎？

14

我和媽媽出使北蠻和南夷，商討和平共處大計。

銷聲匿跡很長時間的奶奶，趁著這個機會，將宮中的弟弟和爸爸偷了出來。

我們知道這個消息時，是在回宮的路上。

我們與兩國簽訂了和平協議，五十年內互不侵犯。

統治者是女子，而女子天生就帶著母性的溫柔。

她們不喜歡侵略和爭奪，戰爭會導致生靈涂炭。

所以達成和平更加容易。

我用不習慣古代的恭桶，于是到路邊的樹叢上廁所。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要事上，卻被人打暈裝到麻袋里帶走了。

暈倒前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為什麼媽媽不找幾個人保護我上廁所？

15

我是被一盆涼水潑醒的。

映入眼簾的是許久沒見的奶奶，爸爸和弟弟也凄凄慘慘地躺在床上養傷。

媽媽告訴過我，奶奶成立了民間組織「真龍會」，他們一直在宣揚男尊女卑的觀點。

他們打著男子為尊，女子為賤的旗號，將妻主用殘忍的方法殺害，讓孩子冠上男方的姓氏。

女子慘死，孩子流離失所，男子私吞女子家產。

這樣的慘劇近些年經常上演。

而始作俑者，就是奶奶。

此刻，奶奶給了我一巴掌，坐在輪椅上氣得連連咳嗽。

「蘇招娣，你是不是瘋了？幫著你那個瘋子媽和你爸你弟作對。」

我冷靜地對她說：

「奶奶，瘋的人不是你嗎？屠龍者終成惡龍，你也是女人，你也曾是被拐賣到大山里的女孩，你當初看到飽受虐待的媽媽時，你就沒有想到你自己嗎？

「受害者反變殺人者？你從砧板上的魚肉，變成剔骨削肉的刀俎，你才是瘋的那個。」

奶奶張著嘴，眼神躲閃。

我曾在角落里翻出一個更舊的軍綠色書包，是上一輩用過的款式。

從那時我就知道，這個家里，有三個受害者。

媽媽無辜被拐賣，生下了帶著罪惡卻同樣無辜的我。

還有一個就是被拐后，變成加害者的奶奶。

奶奶可悲可惡，但她的可憐并不能成為她作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