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東恒長睫微垂,一雙鳳眸宛若深情無儔:「我有件禮物,也想送給公主。」
12.
出城門,入東郊,行快馬。
謝東恒和公主來到了別莊。
這是一座廢棄的老宅,荒無人煙。
更深露重,藤蔓爬滿了外墻,像是招搖的鬼影。
云昭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驚慌,五指緊緊抓住謝東恒的手臂:「夫君,我害怕。」
「我們回去吧,我不想要什麼禮物了。」
謝東恒攥緊她的手腕,一步一步,走下來臺階。
「公主金枝玉葉,千歲之尊,如何怕著虛無縹緲之物。」
謝東恒抬眸,慢聲說道:「還說是,公主心虛?」
他的手指宛如鐵箍,牢牢地扣著公主的手腕,走到了庭院中的一處桃樹下。
公主的身體抖如篩糠,看到那顆桃樹,大叫一聲,拔腿便跑。
比她動作更快的,是謝東恒的刀。
削金斷玉的刀鋒劃過,沒有一絲的仁慈,齊齊斬斷了云昭公主的兩條小腿。
「啊!!!」
公主痛叫出聲,汩汩鮮血噴涌而出,沾染了桃花樹下的泥土。
「公主何必如此心急。」
謝東恒的聲音又輕又柔,像是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看,我的珍寶,就埋在下面。」
他扔掉長刀,跪在地上,徒手挖開了泥土。
指甲外翻,謝東恒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不用任何工具,一捧土一捧土地翻開了桃花樹下的泥土。
在桃花樹下,赫然是一座棺材。
謝東恒鮮血淋漓的手輕輕地撫摸棺材,像是在撫摸愛人的身軀:「公主,這可是謝某最珍重的寶物。」
「吱嘎——」
沉重的棺材蓋板掀開。
只見棺材中躺著一具枯骨,宛然是個女子,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衣服。
我的腦袋如同炸裂般疼痛了起來。
為什麼?
這個長眠于樹下的人,為什麼會和我長得一樣?
電光火石之間。
我驀然想了起來。
這顆桃花樹下,埋的是我的尸體。
我...已經死了。
13.
這四四方方的四九城,有朱墻碧瓦,有深門大戶,有金銀綾羅,有紅袖招搖。
這都是很好的。
但我不喜歡。
我喜歡的是在山間陽光清朗的下午,是潺潺溪水邊的游魚,是山野雨后青草的香味。
在皇帝賜婚圣旨的前一晚,謝東恒攜著我的手,無比認真地說道:「阿杏,我們走吧。」
「這京城波詭云涌,我們不呆了便是。」
我轉過頭,茫然道:「離開京城,你要怎麼報仇?」
謝東恒粲然一笑:「那就不報仇了。」
「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我的阿杏更重要。」
他長跪在父母的靈位前,磕了九十九個頭。
「兒子無能,不能為父親母親報仇。」
「謝氏不孝子,無言再面對父母。」
那一晚,謝東恒收拾好行李。
行囊在桌上,馬車在外面。
謝東恒柔聲說道:「阿杏,我們走吧。」
離開京城,只他和我二人,天高路遠,鳥飛魚躍。
臨行的前一刻,我醫治過的一個婦人敲開了謝府的大門。
婦人苦苦哀求:「阿杏娘子,求您治治我兒子,求求您!」
「您是醫中圣手,只有您能救我的孩子了!」
我對謝東恒說:「夫君你等等我,只半個時辰,我給孩子看過病就回來。」
我這人真是不長記性。
翠羽害過我一次的事情,看到病重的孩子,我還會再犯第二次。
只是,我和謝東恒都沒有想到。
這一走,就是永別。
我隨著那婦人來到她家府邸。
等待我的不是病重的孩子,而是陰冷微笑的公主,和她手中的利刃。
噗嗤一聲,貫穿了我的身體。
14.
我一去不返,謝東恒幾乎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我的蹤跡。
第二日,公主登門。
「謝大人是在找阿杏姑娘嗎?」
謝東恒如有所感地看向了她,眼底一片通紅。
云昭公主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阿杏姑娘畢竟出門青樓,自覺愧對于你,已經離開京城了。」
她展開了一張薄紙:「這是阿杏姑娘要我轉交給你的信箋,要與你和離。」
謝東恒接過信箋,看也不看,緊緊地攥緊拳頭。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指甲陷入了掌心,鮮血涌出,染紅了信箋。
他眉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云昭公主,像是下定了某些決心,要把她刻入骨髓當中。
是深入骨髓的仇恨和報復。
接著,便是皇帝賜婚、十里紅妝。
不知道是不是塵世遺愿未完,我竟然沒有入了地府,而是變成靈體,飄飄浮浮地跟著謝東恒身邊。
大婚當日,謝東恒一身大紅婚服,襯越發俊美無儔,帶著酒意,跌跌撞撞地走進我的房間。
他喝醉了,一雙鳳眸濕漉漉的,目無焦距地尋找我的身影。
「阿杏,阿杏,你在哪里?」
我茫然地偏過頭:「我就在這里呀。」
他當然聽不見,也看不見。
我已經化作一縷幽魂。
謝東恒只能抱住我的靈位,溫熱的一滴一滴的眼淚地落在木刻上。
「不要離開我。」
「不要拋下我。」
「阿杏、阿杏......」
謝東恒抱著我的靈位,顛三倒四地說了半夜。
在之后,謝東恒參政平亂,
我做鬼魂的時間太長了,竟然也漸漸忘了我已經死了,只一直陪伴在謝東恒身邊。
看他升官加爵,看他一一報復回去那些曾經欺辱過我的人。
直到今日。
再也沒有人能阻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