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肖琰的生日在六月里,我早早便著手準備了。
只是不知秦文彥發的什麼瘋,都城有傳言說他思我成疾,整日抱著和我定情時互換的簪子不眠不食。
他送我的那一支,當初抄家時被拿走了。
我一氣之下便親自訂做了一支一樣的。
工匠送上門時,肖琰正陪我喝茶。
他看了眼之后,神色怪怪的,甚至還立馬配了劍說要去校場。
他還說他什麼都沒瞧見,讓我專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我一頭霧水,急著想和秦文彥撇清關系,當天就派人把那支玉簪送去了秦府,帶話說從此兩不相欠,莫再糾纏不清,以免家夫不悅。
肖琰下午回來,聽說了此事,把剛摘下的佩劍再次掛了上去,風風火火又出府了。
我召來他的心腹小廝問怎麼回事,小廝為難地說:「侯爺以為夫人早上訂的玉簪,是送給他的生辰賀禮,沒成想夫人轉頭送給自己的青梅竹馬了……」
真是……好大的醋味。
肖琰回來時,一派神清氣爽。
沒幾天,秦家的變動便傳到了我耳里。
我沒忍住問他:「聽說你把人家秦公子打哭了?」
「天地良心,本侯可沒動手。」肖琰把玩玉扳指,一臉無辜。
是沒動手,他輕飄飄一句話,就降了秦家老爺三級官階,恨不能一個眼神就把秦小公子流放了。
「侯爺,您都快四十歲了,何必與小輩見識——」
肖琰卸甲,覆身而來。常年習武帶兵,寬肩窄腰。
話鋒一轉,他笑得不懷好意,「所以本侯該是享子孫福的時候了……」
如是,白天有各處賬簿要看,晚上有肖琰如狼似虎,我好不容易才背著他縫好一套金絲軟甲。
他的生日宴上,我被他拉著手,破格坐在侯府正妻的椅子上。
沒人敢說不是,連親自赴宴送禮的三皇子也沒說什麼。
每每碰上與三皇子有關的事兒,我都格外心虛。
尤其在肖琰當著眾人的面,穿上我做的軟甲,笑得比封了衛國侯那天還開心時,我便更愧疚了。
宴會散去,知我愛看煙花,他安排后南街站滿整整五十車煙花,通宵達旦地放給我看。
我無奈地笑問他:「這是侯爺的生辰,又不是我的。何故全照著我的喜好來,做這樣大的陣仗?」
「本侯樂意!」他咧著嘴笑,眼睛彎成弦月。
少年沒了家,一朝就變成了持重的軍侯;軍侯終于有了家,一夕便又有了少年心。
我驀地眼眶一酸,淚如雨下。
「侯爺,我當真不配你這樣盛情好意。我是三皇子的細作。」
「你該休了我,另娶與你更相配的好姑娘。」
一霎煙花消逝,肖琰的笑容瞬間僵在了嘴角。
17.尾聲
可他旋即就笑開了。
亦或者說,如同初見時,他先是茫然一怔,再是爽落一笑。
「你當細作,都對本侯做了什麼呢?」
我思來想去,老實交代:「我聽三皇子的話嫁給了侯爺,然后——」
「然后你為我洗手作羹湯,為我成宿的掉眼淚,為我操持好了偌大一個侯府,還要與我兒孫滿堂。」
他頭一次不顧我掙扎反抗,緊緊抱住了我。
「我掀了太子私兵第二日,就聽說那天你是和三王妃一同出宮的。但那又如何?太子在我危急之時欺我妻是真,你怕毀我錦繡前程因此委屈自己瞞著我也是真。」
「文錦棠,你要是再敢提什麼『不值』、『不配』,本侯、本侯——」
他握住我的肩,想了一圈威脅人的狠話,最后卻只是放軟了眉眼,「本侯若哭給你看,可有用嗎?」
惹得我破涕為笑,踮腳摟住了他的肩。
笙歌方歇,煙花半醒。
「侯爺當知,你說什麼棠兒便信什麼。既如此說,那我可要賴上你一輩子了……」
肖琰于翌日進宮請旨,抬我為正室。
一直到終了,他都只有我一個妻。
我們膝下育有三子兩女,年老時同遷我父母舊邸居住。
肖琰后來專心家事,退出了黨爭,最終是三皇子登基為帝的。
三皇子向來看重名聲,于是很厚待功臣及其家眷,給了我們的子女不少封賞。
江南水軟風清,而肖琰似是不會老。
至我纏綿病榻時,他都還能在庭院里舞一套流楓劍來給我看。
季夏風清,微雨連綿。
很像我嫁給他的那個夏天。
「侯爺,棠兒沒了力氣,再不能為你寬衣了。」
他握住我雙手,滿目含淚,卻強扯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問我:「棠兒可是因為怕本侯,所以不敢親近?」
視線已開始模糊了,我用盡最后的力氣,連連搖頭。
在他心急如焚接連喚我「棠兒」的聲音中,我似乎聽到有縹緲的人聲在唱一首舊詞: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侯爺莫哭。
得遇你,棠兒這一生,已然很好了。
棠兒從不求神拜佛,只此時想迷信一回:
唯愿來世相遇,我仍能做你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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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字精-鴻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