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江野是個跟野狗爭食的乞兒,被打得半死時被我救了下來。
我悉心照顧他,給他取了名字,教他如何做人。
他眉眼間的戾氣慢慢消散,學會如何與人交往,變得愛笑起來。
然后,我被人分尸丟在了他面前。
后來我才知道,他本名叫江赫廷,是流落民間的三皇子。
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殺了我,因為我擋了她的皇子妃路。
我死后,十七歲的江赫廷在我墳前坐了一夜。
然后他抱著我的牌位回宮認祖歸宗,迎娶了他的那位未婚妻。
1
江赫廷成婚那日,京城大街上十里紅妝,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許多人都出來看熱鬧,在看到顧瑾月那一臺臺嫁妝時忍不住眼紅:
「這嫁妝沉得都快扛不動了,顧家當真是富貴!」
旁邊人道:
「三皇子那是皇后娘娘嫡出的長子,顧家這次說不定是要飛出金鳳凰了,能不充充門面嗎?」
「嘖嘖,本來還以為顧家后繼無人,恐怕要衰頹了,如今看來又能保得幾十年的富貴了!」
「......」
我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江赫廷,十七歲的少年郎身姿挺拔如青松,黑發用銀鑲玉冠束得整齊,袖口與肩上皆用金線繡著祥云仙鶴,通身的貴氣。
我的魂魄飄在半空,忍不住歡喜。
不愧是我養大的孩子。
如今他比曾經我想象中來迎娶我的樣子還要好看些,周圍看熱鬧的女子都羞紅了臉,又忍不住抬頭再看。
只是再一轉,心下又有些酸溜溜的了。
明明之前信誓旦旦說要攢夠銀子娶我,我才死了沒兩個月,他已經有了新人了。
人家都說薄唇薄情,真真沒錯。
花轎到了親王府大門口,江赫廷下馬,用一根喜綢將新娘子帶了出來。
那新娘子身姿窈窕,引得周遭眾人哄鬧起來,侯府的下人一把一把將銅錢扔了出去,一時四周吉利話不斷,什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喜慶極了。
江赫廷微微躬身,拉住了新娘子染著丹蔻的手。
他眉眼如畫,聲音里帶著溫和的笑意,只一雙眼睛深如寒潭,泛著陰郁的冷意。
要我只顧得看著新娘的那只手。
那只,殺了我的手。
2
十四歲的江赫廷還不叫這個名字。
那時他只是個沒名字的小乞兒,每日在路邊跟野狗爭食。
一次他誤入了別的乞丐地盤,被人家一群人打了個半死,丟在我門前的河溝里。
京城腳下死去的乞丐流民太多了,我嘆了口氣,打算從他身邊走過。
身后的妹妹卻突然驚叫:「阿姐,這個乞兒長得還怪好看的,要是把他帶回去賣給南風館,說不定能賣個二十兩銀子!」
我回身,看向勉強睜開一只眼警惕地打量著我的小乞丐。
眼神閃爍著兇狠的光,像條垂死的小狼。
我就這麼把他撿了回去,不為那二十兩銀子,只為他抬起頭時看我的眼神,很像我從前養過的一條小狗。
很兇狠,又警惕。
讓人不由得想看看,他軟下來是什麼模樣。
小乞丐很兇,警惕性也很強,回去的第一天就用打傷了給他洗澡的幫工。
他不肯吃我給的食物,也不肯喝水,想來應該是聽到那天要把他賣去做小館的話了。
第二天他就翻窗逃跑了。
直到三天后,我又一次遇到了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他。
這次我沒想救他,他卻伸手拽住了我的裙角。
「救我。」
他虛弱道。
我嘆了口氣,蹲在他面前道:
「我只是個賣豆腐的,又不是什麼大善人,若是救了你你再跑了,我的醫藥銀子豈不是白花了?」
他垂眸,松開了拽住我的手:
「我不做小館。」
「那幫工呢?」
小乞丐猛地抬起頭來,許久后沙啞道:
「好。」
我就這麼把他帶回去了。
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從小就被爹娘丟棄,沒有名字。
只知道自己打出生時就戴著一個玉佩,上面刻了個江字,許是他的姓。
只是那玉佩也早就被人搶走了。
我看著他那雙野性難馴的眸子,隨口給他取了名字:
「以后你便叫江野吧,野獸的野
。」
「......」
江野就這麼在豆腐鋪住了下來。
說是小廝,但我從沒讓江野干什麼粗活兒,因為我曾經有個年紀與他差不多大,但是早夭的弟弟。
我悉心照顧他,教他讀書識字,在他闖禍時給他求情,教他如何明理做人。
江野眉眼間的兇戾逐漸軟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眷戀,只是他從不肯叫我姐姐,一直喚我:
阿婉。
我只是個在街上賣豆腐的,但江野還是忍受不了別的男人來找我。
每次客人來時,他都會狠狠地盯著人家,像是野獸的領地被侵犯一般。
因為這個他挨了我不少罵,下一次卻還是繼續。
終于在他十六歲那年,他在誤飲了我屋里的酒后,醉醺醺地抱住我:
「你以后不要再賣豆腐了好不好?」
我笑容微冷:「怎麼,你也嫌棄我是個拋頭露面,不知廉恥的女人了?」
他紅了眼眶。
「不,我只是不喜歡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
「阿婉,我想娶你。」
我默然。
我被許多男人笑稱豆腐西施,自然知道那些男人來買豆腐,不全是為了這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