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農歷鬼月。奶奶都會在村頭那棵被雷劈得只剩一半的老柳樹下挖個坑,把我活埋。最先都是淺坑,一歲埋一天,兩歲埋兩天。
她教我,怎麼龜息,怎麼借著柳樹根汲水,怎麼感知土里的氣息變化。
每次我被挖出來,那棵老柳樹,好像就越發的干枯。
一直到七歲那年,她挖了個深坑,要埋我整整七天。
到第四天時,我能感覺到土里水份越來越多,靠著身體的樹根,卻越發的干。
大雨,驚雷,持續一天一夜。
等奶奶挖出我的時候,那棵千年老柳,已經被雷劈成了焦炭,樹根還冒著煙。
奶奶讓我對著老柳磕了三個響頭:「柳夭,你是九轉地尸,本不該現世。一歲一藏,都靠這棵千年老柳,替你擋了天雷。」
「只要你撐過九歲,九轉之后,與活人無異,還能接地通陰,得大造化。可這才第七年,這千年老柳就被耗死了……」奶奶說著。
雙手顫抖的抱住我:「這是天意啊,柳夭,天意難違。」
也就是說,我活不過九歲。
我是奶奶從老尸山,一棵枯死的老槐樹下的根里刨出來的。
當時奶奶入老尸山救人,被困在山中七天七夜,就要被困死時,聽到我哭聲從老槐樹下傳來。
大家齊心協力,把我挖了出來。
據說我當時,身凈如洗,不沾塵土。
在我出土的那一瞬間,老尸山的瘴氣就散了,撥云見日。
她抱著我開路,眾人得以平安出山。
所以在山腳磕了三個頭,立下誓言,此生必定護著我。
她憑著多年通陰施巫的經驗,找到了這有千年老柳的村子,給我一歲一藏,避 天雷。
卻沒想,老柳連七數都沒撐過。
從那天之后,奶奶總不時看著我失神,半夜坐在床邊,摸著我的臉嘆氣。
我總勸她:「有奶奶對我好,活這幾年就夠了。以后奶奶就不用守在這村子里,可以去你說的那些洞天福地……」
「可奶奶希望你也去,還有你想去的游樂場。」奶奶抱緊我,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打了個電話。
一天之后,周家車隊就到了家門口。
周俊豪帶著周宜,和厚禮,恭敬的朝奶奶行禮。
「我可以幫周家尋礦脈,鎮山神,但周家要答應我幾個條件。」奶奶牽著我,站在門口。
周俊豪忙提出:「您提多少條件都行,只要您去周家坐鎮,這礦脈尋不尋也由您。」
還把周宜往前推:「這是我孫子周宜,比夭夭大一歲,您老不放心,就讓兩孩子定親,馬上過帖辦了,以后夭夭就是我們周家的長房長媳。」
周宜立馬上前,甜甜的朝奶奶行禮,還來拉我的手:「夭夭妹妹真可愛,可以去我家玩嗎?」
他長得粉雕玉琢,唇紅齒白,還從口袋掏出漂亮的水晶球,眨巴巴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我。
我瞥了一眼奶奶,見她點頭,這才接過水晶球。
當天周家車隊,就帶著我和奶奶入了礦區。
路上周宜將他的玩具零食給我,一直跟我說話。
他說的都是我沒見識過的,難免入神。
「兩孩子有緣,定個娃娃親多好。夭夭乖巧可愛,我家都喜歡香香軟軟的小姑娘呢。」周俊豪甚至摸出一枚玉佩,要塞給我。
「孩子沒個定性,等晚幾年再說吧。」奶奶攔住了,朝他搖了搖頭。
周俊豪立馬打著哈哈,掩飾尷尬。
可我知道,奶奶是怕我活不過九歲,不想耽誤周宜。
路上奶奶明確的提了四個條件:
一,她尋到礦脈后,周家必須找九十九棵至少上百年的老柳,越老越好,種在礦山周圍她選中的地方。
二,她和我,要住在礦山,但外人不可干擾我們。
三,她尋到礦脈后,說能挖多深就挖多深,礦再好,再唾手可得,也不得深挖一毫一厘。
四,如果她有什麼事,周家必須把我當成親孫女,且一定要尊重我的意愿。
「奶奶!」我忙握著她的手。
什麼叫她有事?
「好!」周俊豪拍腿爽快的答應。
到了礦區后,奶奶先祭祀天地。
等周家買的上千條蛇到后,又割腕,放了血在水中,讓那些蛇喝了血水,再放入礦山。
最后四處點艾草驅蛇,她盤坐祭臺,借著血水相通,感應千蛇游動。
蛇最是靈性,藏身于地,對地脈走向,最敏感。
不過一晚,奶奶就鎖定了礦脈,點了打礦井的地方。
周家欣喜若狂。
半月后,四處購買的百年老柳都移了過來,按奶奶點的方位種下。
其間,周宜好吃的好喝的,都讓給我。
還背著我,漫山遍野的瘋跑。
跑累了,一身臟,在溪邊玩水時,他還貼心的給我脫鞋,幫我洗手洗腳,在他身上擦干凈后,再幫我穿上鞋襪。
更甚至到了晚上,還不肯回去,要跟我睡,說舍不得我。
可晚上,奶奶要教我巫術,不方便。
就這樣過了一年,到了我八歲時,奶奶讓礦山所有人放了假。
用草繩,纏在那九十九棵老柳上,最后引到礦洞。
她在礦洞踩好點,布好局,又挖了個坑,用那些草繩將我纏住,把我埋進坑里。
礦洞不見天日,直通地底,最是藏陰避日。
加上有九十九棵老柳分擔,至少比一棵千年老柳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