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產那日,我疼得不行,蘇澄站在我身邊,緊緊握著我的手。
他的手一直在抖,比起我,他比我還要害怕。
一向恪守規矩的蘇澄,不顧產婆阻攔,執意進入產房陪我。
他蹲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給予我許多勇氣。
可這種疼痛,讓人時刻要昏迷,恍惚間,我見到許多人。
是滿臉血污的段溯,死在馬下的外邦老婦人,姿態端莊的明姝,還有,滿臉淚痕的蘇澄。
他哭的像一個失去糖果的孩子,他說:“阮阮,我們不生了,不生了……”
我忍著疼,笑著將他臉上的眼淚拭去。
17.
索性,還算幸運。
過程雖艱難,可我還是平安生下一子。
我看著滿臉皺巴巴的嬰兒,這一刻,我不想他成為什麼大英雄了,他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我想,做大英雄太辛苦了,他平庸一點也好。
蘇澄給孩子取名蘇洄。
蘇澄說,生這個孩子廢了許多力氣,以后他一定要保護好他娘親。
他說,孩子的舅舅是英雄保護了許多人,即便不在人世,但他一定一定要記住。
我笑著看著孩子,我不要他保護我,只要他平安就好。
只是記憶中那個舉世無雙的少年再也回不來。
他的名字在史書上可能只有寥寥幾筆,可在我的回憶中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驚艷了我少年的時光。
他始終是我心中最崇拜的兄長,是所有人的大英雄。
蘇澄,他不是艷麗的色彩,墨水淡淡染透我全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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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酒》
“我嫁給了我的青梅竹馬,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這是手札上的第一句話。
我叫蘇折枝,是這大昌第一位女史。
前些日子,太后薨逝,我從太后的遺物中發現一只有些年頭卻保存完好的紙鳶,和一本手札,也因此推開了塵封多年的往事。
信紙上洋洋灑灑一篇,筆墨流暢,偶有停頓,最后的字跡有些潦草,幾不可聞。
3.
合上手札,我深深嘆了口氣,記憶中很少見過這位太后,大多時候,她都是守在佛堂中。偶有遇見,也只能看出她是位極威嚴端莊的人,竟想不到有這段故事。
我看著那句“唯一的孩子”眉頭緊鎖,不知是否應將手札呈給皇上。
思量片刻,我還是決定將手札呈給鄺嘉。
鄺嘉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看完手札后沉默許久,最后深深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母后一直過不去。”
我小心翼翼的問著:“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鄺嘉抱著我,頭埋在我頸窩里,悶悶道:“折枝,答應我,撰寫完這段,就入宮好不好。”
我安撫的摸著他的后背答應道:“好,不過我一定要弄清楚那段歷史。”
鄺嘉頓了頓,像是想到些什麼,又說:“寧安長公主不日就入宮,你可以問問她,有些東西,我也不太清楚。”
寧安長公主是陳貴妃的女兒,說起來也奇怪,陳貴妃被賜死后,她膝下一對兒女并未受到許多影響,只是曾經如日中天的陳家卻一振不起,沒了聲音。
而太后的母族也逐漸式微,讓人不禁多想。
4.
不多時,我便見到那位長公主。
聽宮中老人說,昔日的陳貴妃長得明艷動人,而我面前這位長公主雖也有了些歲數,可眼神純澈,比起豆蔻少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親切的拉著我的手,笑問:“阿嘉一直不愿立皇后,原是為你留著的,我原還想,到底是哪位佳人,現下看來,確實是個嬌俏美人。”
長公主夸的我直臉紅,只是我父親不過是個四品太史令,鄺嘉想我進宮頂多也就是個昭儀,哪里敢囂想皇后之位。
面前這位長公主卻是真嬌俏美人,也難怪,她這是真尚了位心投意合的好駙馬。
那位駙馬是她真心悅見的,也是位寒門狀元,兩人感情極好,這廂我同她說話,駙馬便靜候在偏殿喝茶。
從公主口中,我也得知了一個和太后手札中更加鮮活的陳貴妃。
她說:“母妃要強了一生,自我有記憶來,她便將我當做兒子來養,哥哥所學,我也一個不落。
只可惜哥哥天生愚鈍,許多簡單的文章都難以吞咽,消磨許久,才能悟出三四。
而我,偏不是這方面的料,想著左右我只是個女兒,隨便糊弄就好。
我記憶中的母妃極美麗,站在一眾嬪妃之中也是最為出彩的。
因此,她也要求我們爭氣,常常有些過于嚴厲,讓我和哥哥都有些畏懼。
而她在父皇面前卻又如小女兒一般,我也撞見過幾回,嬌癡的模樣與教我們默書時的大不相同。
而父皇走后,她又正顏厲色的訓誡我們不爭氣,讀書不成,就連哄父皇歡喜也不成。
一直以來,她活的都很累。
即便位同副后也從未掉以輕心過。
剛開始,她將宮中稍貌美的妃子當做威脅,再后來,更年輕貌美的秀女入宮,讓她如臨大敵。
母妃心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母妃生我時動了胎氣,難產,九死一生,寒氣鉆進身體,每逢小日子都痛的直冒冷汗。
那時候有個妃子父親是手握兵權的將軍,為人極嬌蠻跋扈,與母妃也極不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