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惡心。」皇妹偏過頭,露出嫌棄的神情。
我抬頭輕輕地觀察著母后的神色,燭火幽映,她的神色更是晦暗不明。
05
像是要故意惡心皇后。
皇帝最近來得越發勤了。
母后不樂意見他,他便故意在殿外同我和皇妹親昵。
只是每到晚膳時分,他便會被周賢芳叫來的人請走。
周賢芳本就不聰明。
如今見皇帝總往鳳儀宮去,便越發心急。
一旦急了,她便還和她年少時那樣,行事不計后果。
這些天來,聽說她宮中越發頻繁地召見御醫。
母后說,她大概是要在皇帝壽辰那天,給他一個驚喜。
可惜驚喜沒給到,驚嚇倒是到位了。
皇帝四十六歲壽辰當日。
周賢芳牽著太子,想要為皇帝祝壽。
她本是想借著這個由頭讓太子恢復聲音,以此來吹捧天威祥瑞。
卻沒想小太子對著殿上徒然張大嘴巴,喉嚨里發出幾道干啞的「嗬嗬」聲。
隨后便從口中噴出大量血液,嫣紅的血漬染臟了龍袍。
當著眾人的面,小太子面色青紫,七竅流血,仰倒在了地上。
周賢芳整個人都似嚇蒙了,好一會兒才沖上去,撥開一群侍衛摟起太子來。
可他彼時已成了一具只存一點溫熱的尸身。
這一次,周賢芳是真的心神俱碎。
她不顧自己的儀態,于大殿上悲號,幾欲泣血。
直到聽見御醫診斷太子的死因是被毒殺。
周賢芳將近死寂的眼神忽然碎裂,她發瘋似的沖到父皇腳邊,指認皇后。
「是她!她自己沒能生出兒子,竟然蟄伏這麼久,來害臣妾的孩子!!」
她哭得肝腸寸斷,皇帝面上的神情也一點點地動搖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皇妹忍受著眾人的目光,一步步地走到太子的身邊跪下,開口便是哭腔:「太子哥哥……不怕了……你以后再也不用被逼著服藥了。」
「流月。」皇帝面色一沉,「服藥是怎麼回事?」
皇妹聞聲,整個人一縮,她本就生得嬌弱,此刻倉皇無措地抬頭朝龍椅上的那人看去,更加顯得無辜可憐。
待目光移到周賢芳的身上的時候,她開口時聲音都在顫抖:「太、太子哥哥曾經跟兒臣說過,周、周娘娘總是逼他喝藥,這樣父皇才會、才會多去看他們……」
周賢芳聞言愣住,她不知自己的兒子何時與我們有了交情。
可「服藥」二字足以讓她眼中掀起驚駭,她也不能篤定,皇太子并非是因她喂去的藥而死。
皇帝只看了她一眼,隨即面色陰沉起來。
良久之后,他猛地將手邊的茶盞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搜!」他喘著粗氣開口。
周賢芳這才似被驚回了魂,不管不顧地上前抱住他的小腿哭訴。
可皇帝再沒如從前一般將她心疼地扶起,只是坐在高位上,看向她的眸色森冷。
很快,內侍就從周賢芳的宮中翻出了埋在土下的藥渣。
經過太醫鑒定,正是周賢芳長期給太子服用的藥物導致了太子的暴斃。
「這些藥物分開服用本來無錯,可合為一體長期服用,便會形成劇毒,害人性命。」
聽完太醫最后的宣判,周賢芳整個人跌倒在地。
「不可能……」我聽見她喃喃地開口,「我只是想要他多說不出話一會兒,我沒有想要他的性命的,那是我的兒子啊……」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周賢芳仰頭看向金殿上的人,眼淚越滴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陛下,那是我的皇兒啊,我不可能害他性命!陛下!!」
眼淚素來是這個看起來柔弱不堪的女人的利器。
可是現下,這份武器卻失效了。
他從來都知道,被他寵在心尖上的周賢芳是個如何空有野心卻實在愚蠢的女人。
又或者說,無論是她的野心還是她的愚蠢,都是他刻意維護下的產物。
他從來都不自信。
比起將門出身,有勇有謀,總是令他感覺無法征服的母后。
他更樂于從周賢芳這株菟絲花身上找尋成就感。
這些年來,他縱容周賢芳在后宮攪弄風云。
仗著專寵欺壓其他妃嬪,將風氣弄得糟污。
而今這一切孽事終究回饋到了他的身上。
他失去了自己精心栽培的唯一繼承人。
終于,他無法再作壁上觀。
那一日,帝王之怒滔天。
整個后宮被徹查,這些年來淑妃做過的骯臟事被一件不落地抖摟出來。
淑妃宮中,從灑掃丫鬟到貼身侍女皆被問罪,皇帝大手一揮,連斬數百人。
那些堆疊起來的尸體的鮮血浸紅了云華宮的地板,無論其后再如何熏香焚椒,也無法再將那股刺人的血腥味沖淡。
可她們也不過是在替周賢芳擔罪,皇帝殺光了所有人,也不過是在替她遮下毒殺親子的丑。
他依舊是在維護她,只是再無法對她如從前那般心無芥蒂。
少年時的那些舊情分用光了,周賢芳失寵不過就在朝夕之間。
畢竟這后宮中,少不了如花美眷。
皇帝轉頭就躺進了更加年輕溫柔的懷抱中。
只有周賢芳,在變得冷寂的云華宮中盼了又盼,最終盼到的,是一道將她貶去冷宮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