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付款項那天,我也在。
看著父親喜笑顏開的臉,我只覺得悲哀。
貨物結清,張景帶著款項離開。
事情到底如書中所寫,爆了雷。
一場暴雨。
北倉庫年頭有些久,一場驚雷炸響后,劈斷了梁骨,大火燃起又被雨水澆滅。
守倉庫的小廝驚慌失措。
第二日,盤查倉庫時,上等的棉布都成了不可用的破布。
父親氣急,封鎖消息的同時,挨個探查,數十座倉庫的棉布皆不可用,驚恐被騙,便欲尋人。
官司打得沸沸揚揚,一直鬧上了知府。
張景和他的那位好友拿著簽訂的契約,盯著父親譏笑了幾聲:「溫老爺,你可別胡說,契紙上明明白白寫明了是被海水所毀的破棉布,這個破字您可是看清楚了才簽的字,現如今又在鬧騰什麼?」
「您也是做生意的,上等棉布價值幾何,就算是被海水泡過,有些瑕疵也不當是這個價格。」
官司輸了。
父親目眥欲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摯友會欺瞞他,當場吐血暈倒。
留下一地殘局。
洛嘉熙及時讓人叫了大夫過來,這才沒有多少大礙。
「溫小姐,非是父親不肯相幫,實則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明,父親即便身為知府也得秉公辦事,實屬無可奈何,萬望多加諒解。」
我搖了搖頭:「洛公子萬不必如此,反倒是讓如月惶恐,此事究其根本,都是我父親貪心過甚所致,賴不得知府大人。」
「溫家現又如何?」
我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是有什麼嘉熙能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
「多謝洛公子。」
此刻旁人都避之不及,他卻是如此說,我蹲身行了一禮。
數目過于龐大,即便是溫家也很難應付。
事后上門催債的人絡繹不絕。
「諸位叔叔伯伯,請容溫家一些時日,溫家必定會湊齊款項交還諸位。」
……
樹倒猢猻散,曾經那些老友也對溫家遲疑。
商人重利。
半年后,溫家交不出貨來,再好的關系,他們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蠶食溫家的機會。
費了好些口舌,我才將人送走。
等哥哥聞訊趕回時,已經月上中天,得知今日一天都是我在府中支應那洶涌人潮,他忍不住摸了摸我的頭:「月兒,辛苦了。」
「沒什麼,我也是溫家人,哥哥才是辛苦。」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額頭上的汗,遞了杯水給他。
「父親可好?」 他喝了一口。
「大夫說,目前還好,但需靜養,母親在照顧他。」
「父親這事實在是做得太糊涂了。」
「我告誡過父親,此事需要謹慎。好在,現如今距離交貨還有大半年,還有時間,哥哥怕是得辛苦些了。」我轉過身,對哥哥說道。
「辛苦也不算什麼,細棉布倒也好尋,只是父親這一遭抽調了家中太多的現銀,還借了大筆銀錢,若要補夠,只怕是得變賣家中祖產。」哥哥忍不住嘆氣。
我垂眸:「一家人都還在就好。 」
話雖如此說。
但我心底的陰影卻是消磨不散。
有心想要找宋函傾訴,然而聽說他已離府,不知去向,偶有聽到消息也不過是和楚惜顏一道。
洛府二小姐生日宴會,我受邀參加。
眾人圍攏在楚惜顏和洛家二小姐身邊,對我的態度說不上好,但多顯冷淡。
生日宴到半途,洛家二小姐突然笑瞇瞇拉走了我,行到隱蔽處,笑著的臉一下子便垮了下來:「溫如月!我警告你離我二哥哥遠些,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也敢高攀我二哥哥。
」
我臉色一變:「洛二小姐,我溫家如今雖是不濟,但也容不得你這般侮辱。」
「你先前同那宋函不清不楚,誰知道你們有沒有……」
「筱音!不可對溫小姐無禮!」洛嘉熙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臉色立時落了下來。
「二哥。」洛二小姐臉色白了一下,轉而咬住了唇,倔強地說道:「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滿蘇州的人誰不知道,溫家大小姐打小就追著那宋函跑。」
「閉嘴。」
「閉嘴,我憑什麼閉嘴,她現在不就是因為家中落魄了,這才和你一道!」
「洛筱音!」
我從未見過洛嘉熙如此冰冷的神色,他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洛筱音!你給我聽好了,是我戀慕她!是我追著她走!與她無關,你若是再口出狂言,就別怪哥哥對你不客氣。」
「二哥……」洛筱音委屈極了,癟了癟唇,叫了一聲后,扭頭跑走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安靜許久后,嘆了口氣,我看向洛嘉熙,眼神復雜地說道:「其實你不必的,她說的也沒什麼不對。」
「月兒,可我所言也皆是心中所想。」
我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我究竟是有什麼,能值得你如此這般對待,洛少爺我受不起,溫家也受不起。」
「凡事若都要爭個理由、因果出來,那未免也太過無趣,于我而言,只要是你就好,皎皎如明月,我心期慕不見旁人。」
「我知你與宋兄之間情誼深厚,而我也不是那等橫插一腳、無知無恥之人,所以我避,我退。可現如今他已對別人動心,我無意去評價他的作為,但我想這是我的機會,我是要為自己爭一次,如月你在我眼中,便真如那天際遙月,論文采我不如他,也輸過多次,可唯有你,我不想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