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琴我看著覺得有些眼熟,想起那曾經是公主寧語比琴藝輸給我后又舍不得拿出的彩頭。
裴清悅容貌不俗,坐在古琴前凝神屏息時儼然一副古琴大家的拍頭。
但——
我看見,她那雙手上布滿了老繭。
那不是彈琴的手,是彈棉花的手。
果然,當琴音響起時大多數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裴清悅畢竟曾流落民間,接觸琴棋書畫沒有多少時日。
琴曲彈奏得十分匠氣,甚至還錯漏幾處。
只是她并沒有察覺,仍舊嘴角噙著風輕云淡的笑繼續認真彈著。
我皺眉瞧著,有些心疼。
這些時日我已然調查清楚,根據養父生前的描述,裴清悅的確是他的親生女兒。
然而得知這一點更讓我憤怒。
且不提寧玄書這死蛤蟆將她當做我的備選項,看著更多的細節后我發現裴清悅當年的丟失與老國君有關。
想來是自一開始老蛤蟆就想用裴清悅來鉗制養父,而養父認下我后她成了燙手山芋,干脆等死了后傳給寧玄書,留作后手。
何其無恥!
「這裴清悅可真是好笑,以為是在茶館酒樓,學兩個月便能彈琴拿賞錢麼。」
我側過頭去看那個言語奚落的閨秀:「閉嘴!」
閨秀被我一吼嚇得雙唇緊閉,哆哆嗦嗦地點頭挪開身體。
在場誰人不知我是誰?這個閨秀應當是想貶低裴清悅這個真千金來討好于我。
可她畢竟是我養父的血脈,我絕不能容人侮辱她。
9
臺下的閑言碎語沒有傳到裴清悅的耳朵里,她身邊多的是巴結夸贊的。
帶著自傲與驕矜她來到我面前:「裴青也。
」
她應當也不喜歡這個相似的名字,頓了頓才道:「你怎麼這個打扮就來了。」
我不明所以。
一月不見她更瘦了,姿態婀娜,還束了腰。
原來這是如今的風尚,女子以病弱為美,腰肢不盈一握者最佳。
她蹙眉:「從前你是將軍,如今只是個普通女子,也該想想嫁人之事了。」
我:「和你一樣,將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就為了嫁人?」
呵,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這股子邪風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妄圖在爭戰之外,暗箭傷我。
「清悅,」我將自己查到的東西告訴了她,「這樣你還要入宮為妃?」
裴清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旋即氣惱起來:「你怎麼會這樣惡毒,還污蔑老國君!」
「何況,即便是真的,那與玄書哥哥何干?」
我:「……」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你真可悲,裴青也,你根本不懂愛!」
裴清悅丟下這句話氣沖沖地離開,走了沒兩步又繞回來:「我爹爹為了崢國而死,你卻因為玄書哥哥揭露你鳩占鵲巢的事實來詆毀他,你、你甚至如今還眼睜睜看著陳國欺負我們的百姓!」
終于將要帶到的話說完,裴清悅這才回去眾人追捧中心。
而我漫不經心掐下一朵花:「暗中偷聽,可不是正道。」
身后花枝簌簌有聲,水藍色宮裝的公主寧語從其中走出:「裴將軍多日不見,風采如舊。」
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
我不用問她怎麼知道我會重回上將軍之位,她也不會試探推敲自己君父是不是真的做了這種齷齪之事。
寧語說:「裴將軍可知那把古琴為何是我的心愛之物?」
我微笑:「是因為那是公子粵書所贈麼?」
10
寧語是寧玄書的妹妹,寧粵書則是他們兩個人的弟弟。
今年約才十三四歲的光景。
是個很適合輔佐上位的傀儡小公子,同時也寧語的同母親弟弟。
寧語或許猜到我對寧玄書的不滿,卻沒有料到我有造反登基之心。
只是暗示我,若寧玄書無德無能,我可以另立新君。
屆時她和新君的血緣更近,年歲又長于寧粵書,其權勢定然更勝如今。
11
「大師夜觀天象,以為哪一條路傷亡最少?」
我告訴了因自己準備了三條路。
其一,三月后天子嫁女路經陳崢戰場,屆時誘陳國出兵由我救下王姬,不出意料可以得到一個沒有封地的「君」做封賞。雖然由于天子分封各國導致權利流失如今只是吉祥物,然而到底還是各國承認的天下之主,有他背書,逐步架空寧玄書。
其二,聯合寧粵書,假意奉他為新君,屆時無論是寧粵書率兵打入王宮,還是他以陰謀暗殺寧玄書,我都可以借「清君側」之名,殺叛臣,「無奈」掌國。
其三,令寧玄書親征我為副將,推演征戰形式使其為陳國所殺,再以「為國君復仇」之名執政攻傾全國之力打陳國,軍政大權全在我手,宗室縱然看得出我的算計也無力回天。
而了因只是閉目,良久才道:
「施主既然心有定數,何必再問貧僧?」
是,我早做好了三管齊下的打算。
從沒有萬無一失的仗,但有利條件越多,勝算越大,嬴得越輕松。
以女子之身造反有利有弊。
弊者自然是同盟者寡,天下未有此先例。
但利則是,只要我沒有露出最后的目標,所有敵人都會被我蒙在鼓里。
除卻了因。
對于了因的反問我笑了笑:「大師是佛子,信女即將造下滔天罪孽,特來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