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竟敢沖撞秦婕妤!」太監怒喝。
我們抬頭望去,見輦轎上坐著個打扮精致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選秀那日同我們發生爭執的秀女,秦嫣然。
如今她已經成為了婕妤,聽聞頗受圣寵。
「看見婕妤還不行禮?」
秦嫣然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們。
「見過秦婕妤。」我一邊行禮一邊拉了拉晴兒的袖子示意她一起行禮。
蘇晴卻梗著脖子不動,低罵了一聲:「小人得志。」
秦嫣然冷笑一聲:「小小秀女如此目無尊卑,該打,來人,掌嘴!」
「是。」
我們一時愣怔,兩個太監已經上前來動作嫻熟地將我二人一人扇了兩個巴掌。
「啪啪!」清脆的聲音在宮道上響起。
蘇晴捂著臉紅了眼眶:「你敢打我!我長這麼大連我爸媽都沒打過我,我殺了你!」
她既羞又惱,叫喊著就要往前沖,卻被太監按在了地上。
我連忙跪下:「晴兒她不懂事,冒犯了婕妤,還請婕妤恕罪。」
「阿云起來!別給她下跪!」蘇晴嚷道。
「她既不懂事,那我就教她懂事,繼續打,打到她懂事為止!」秦嫣然笑著下了命令。
太監的巴掌再次落在了蘇晴臉上,一聲接一聲。
蘇晴卻咬著牙不吭聲,只死死瞪著秦嫣然。
沒一會兒她的臉就高高腫起,嘴角全是血色。
「別打了,我求求你,別打了!」我撲上去,卻被其他人攔了回來。
見求饒無效,我轉而對秦婕妤道:「婕妤,您再打下去怕是要把她打死了,如此一來怕是您也不好交代吧。」
她如今剛進宮,地位還不穩固,若打死了秀女也不好交差。
她冷哼一聲:「罷了,把她們倆都送到浣衣局去,讓那里的嬤嬤好生教教規矩。
」
「好生」兩個字她特意咬得極重。
我知道我們此番去了浣衣局定不會好過。
7
蘇晴傷得不輕,到了浣衣局已經暈了過去。
昏睡了一日才醒來。
她滿臉青紫紅腫,拖了月余才好,險些毀了容。
浣衣局的日子果真如我料想,十分不好過。
原本就是宮里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再加上有秦嫣然的特殊「照拂」,我們每日有從早到晚都洗不完的衣服。
稍有延誤便會招致毒打。
為了完成每日的任務,我們時常需要洗到半夜。
夏日的洗衣房暑熱難耐,一天下來渾身都是被汗水浸出的傷口,手上的皮脫了一層又一層。
冬日里涼水又冷得刺骨,手上生滿了凍瘡,爛掉也要繼續洗衣服。
洗不完就是拳打腳踢、掌摑鞭抽。
我已在這個世界吃了十六年的苦,還勉強能受住。
而蘇晴卻是從未吃過這般苦頭,人都熬得形銷骨立了。
每次她完不成的任務都是我熬夜替她洗完。
深夜回到房間,她舉著生瘡的手咒罵秦嫣然。
「阿云,將來我一定會成為皇后,到時候我一定殺了秦嫣然,以慰我們今日所受之苦!」
「嗯。」我太累了,只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拿出用最后一支簪子換來的凍瘡膏替她擦手。
「阿云,等我成為了皇后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你有什麼愿望我都能替你實現。」
我笑了笑。
我想要的,不過去離開這吃人的皇宮而已。
我想要的,只是簡簡單單地活下去罷了。
蘇晴來到這里時日尚短,哪怕身陷囹圄,仍對這個世界抱有希望。
可我不一樣。
她不知道,我在這里的十六年經歷了什麼。
我沒她那麼好運。
我穿來時生在一戶農家。
一家人地里刨食,從年頭忙到年尾,也只夠勉強糊口。
遇上欠收的年成,挨餓受凍是常有的事。
幼時我的夢想是過年能吃上一個雞蛋,或者一個白面餅子。
8 歲時父母便將我送去了裁縫鋪里當學徒。
我不但要學裁縫,還得替師傅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喂豬喂雞……
縫制衣服時十個手指常被戳得滿是針孔。
冬日里滿手生瘡,腫得像十個小蘿卜。
針扎上去疼得撕心裂肺。
破了的地方流出膿水,師傅嫌我弄臟了客人衣服,用量尺抽得我直跳腳。
12 歲時遇上大旱,家里顆粒無收。
官府收稅的搶走了我家唯一一頭牛,爹追上去理論卻被打斷了腿。
為了活命,娘和六歲的弟弟天天去山里找吃的。
沒過多久,弟弟為了挖野菜從山崖邊摔下去摔死了。
娘悲痛欲絕,不到一個月就因傷心過度而亡。
只剩我和爹相依為命。
我每日將自己的口糧省下一半,帶回去給爹。
可爹那麼大個漢子,這點糧食哪里夠他吃的,本就沒好的身體愈發差了。
加上妻兒接連去世的打擊,他也沒能挺過那個冬天。
我在裁縫鋪里待了三年。
十五歲時,師傅為了銀錢將我賣給了鎮上殺豬匠。
我不愿就這樣被送給一個殺豬匠,半夜逃走。
半路摔下矮坡,幸得縣丞家仆所救才撿回一條命。
但縣丞家救我也不是白救的,而是為了讓我替他家女兒入京選秀。
縣丞家的小姐已有心悅之人,寧愿自盡也不愿參加選秀,縣丞沒有辦法,便讓我頂了她的身份,代她入京。
我原想著此番必定選不上,如此,我便可離宮,從此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