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殺大陣,我倒是略有耳聞,這是一個開啟幾乎無法逆轉的大殺陣,但也需要絕頂的天賦和極多的準備。
就沒聽說有人做出來過。
「有,殺了他。」官卿薄唇開合,冷淡地說出這句話,素來沒什麼正行的眸子里染上濃濃的殺意。
也是,他們雖是一個人,卻分明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也許是我沉默的時間長了,官卿那周身的殺意慢慢地斂去,成了落寞。
他并沒有說話,我卻看出他的自嘲。
或許他想問我,是不是舍不得那只惡鬼?
當初為了九十九個嬰兒,我沒有奮不顧身地救他。
今時今日為了南疆所有子民,我卻沉默了。
但是官卿素來傲慢、好強,他再難過也不會問出來。
我也無從解釋,我的沉默,只是需要時間消化,我要殺一個人,而那個人還是官卿。
善也是他,惡也是他,眾生都是他。
「哎,不過為什麼你選我幫你捉妖啊?」我整理好心情,沖他笑了笑。
「不想笑就別笑。」官卿落寞起來還有點兒叫人不習慣呢。
只是他選我幫他捉妖的原因,倒叫我徹夜難眠了。
南疆那位女將當初下蠱是以一串佛珠為引,而緣分就是那麼奇妙,南疆距我修行的寺廟很近,那串佛珠就是出自我手,流傳到女將手中的。
是以,千年夢境,每一世叫他愛而不得的人,都是我。
所以我哪怕只是灑下一點點愛憐,惡魂都無法抗拒。
畢竟,他是為我而生。
那麼官卿喜歡我的原因,也只是因為那黃粱一夢嗎?
我翻來覆去,也沒想明白。
7
睡得太遲了,等我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我看著軟榻里沒骨頭似的官卿,忍不住嘟囔:「你怎麼不叫我?」
「看你昨晚為了某人輾轉反側,我心疼得很,舍不得叫。」官卿支著腦袋,臉色臭臭的,說的話更是陰陽怪氣。
我是為了你輾轉反側。
白了他一眼,套上外袍,隨便洗漱了下就往藏經閣趕。
三個月后,惡魂誕生之日,恰巧也是官卿的生辰,那時是他最脆弱的時候,只要能在午夜來臨時將他引到城郊臨河處,陰氣極重之地,便能畫陣將之絞殺,灰飛煙滅。
他還剩三個月了。
走到藏經閣頂層的時候,惡魂官卿正迎著窗口透下的一小撮陽光看書。
他又是一身白衣,看起來這樣美好,讓人心生憐惜。
「好些了嗎?」官卿沒抬頭,還在翻著書,只是手指在輕輕地捏著書角,有點兒緊張的樣子。
我跪坐在他身旁磨墨,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莫名地郁結:「好多了。」
他明明,還沒弄明白這世間的太多東西。
「有心事?」僅僅只是語調略有不同,他就聽出了我的不對勁。
和他那雙琉璃似的眸子對視,我倉皇偏開頭:「沒……三個月后就是你生辰了,你喜歡什麼?」
他看了我一會兒,笑了起來,如初雪消融。
「你給什麼我都要。」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三個月的時間,我像是要彌補什麼似的,除了睡覺,所有時間都和惡魂官卿待在一起。
艷鬼官卿起初會同我發發脾氣,后來就愈發沉默了。
生辰那天,我起了個早,在廚房忙活了半天,給惡魂官卿做了一桌子菜。
到了晚間,天幕暗去,我穩住心神抬頭看他:「要不要出去放個花燈?大央都有這個習俗,求平安呢。
」
官卿素來清冷的長眸出現了些許暖色,他勾起不易察覺的笑,赴了這場我為他準備的死亡之約:「好。」
他牽著我的手,旁若無人地帶我離開了國師府。
沒急著去河邊放花燈。
我們逛了好久的夜市,才轉到無人的河邊。
指引大央眾人天命所歸的國師,此刻也像蕓蕓眾生之一,虔誠地寫下自己的祈愿,將花燈放了出去,讓它隨著河水越流越遠。
「你寫了什麼?」我站在他身邊,抬頭看著他。
官卿俯身,像從前每一次一樣在我唇角邊落了一個吻。
「要你一直陪我。」
什麼情話也不會說,純樸到有些笨拙,卻意外地叫人心疼。
我克制住淚意,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大概有些不解,眸子閃著疑惑和不悅的光。
消失了好一陣子的艷鬼官卿,從我胸前的玉佩出來,拉著我往后急退,瞇著眼睛嘲諷道:「陪你?」
惡魂官卿只是單純,不是傻,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就想明白了一切,但是他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大概他還不知道如何表達被背叛的情緒。
只是伸著手,固執地看著我:「過來。」
或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許下的愿望,就破滅了。
午夜的鐘聲從皇城方向傳來。
我同艷鬼官卿對視一眼,合力飛快地畫下大陣。
惡魂官卿沒有一絲一毫地反抗,只是站著,朝我伸著手。
落筆的動作越來越慢,盡管我內心再怎麼掙扎,我也沒有停止。
畢竟,要救的是南疆萬千生靈。
光陣騰起血紅的光,惡魂官卿嘗到了難挨的疼痛,臉色一寸寸地變得慘白,他靈魂顫抖著好像要離體。
有什麼東西正瘋狂地在他腦海中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