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人不要攔著她給安國公送信。
還讓送信之人將高靜怡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說。
安國公多次求陛下寬恕被拒。
擔憂之下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對朝局和北面的把控力也減弱。
而不久后,陛下派去接管北邊兵力的趙將軍遞上折子。
他們將前來侵犯的匈奴擊退百里后,匈奴私下尋到他來談合作。
說今年愿意多出售一些馬匹給大楚。
只求趙將軍能如之前的安國公一般,不要對他們逼得太緊。
大楚與匈奴并不通商,尤其是馬匹這樣的軍事物資。
趙將軍細查之后發現,過去十年,安國公陸續用鹽巴糧草等物從匈奴換了五千匹馬。
這足夠裝備一個騎軍。
可這些馬,并未在大楚的賬冊上有任何記錄。
而上次他打了勝仗,也是因為跟匈奴那邊做了內部交易。
這折子一上,如同在朝堂扔下一顆炸雷。
陛下封了國公府,下令徹查此事。
這不查不要緊。
查出安國公蓄養私兵,光騎兵就有兩千人。
養私兵等同于謀反。
通敵叛國,意圖謀反。
這兩大重罪,饒是太后在養心殿外求情也不頂用。
陛下定了高家的罪。
九族內男丁盡數處死,留全尸。
女子沒入教坊,一生為奴,不可贖身。
人人都稱贊陛下大度。
因為安國公犯下這樣的罪,是要五馬分尸的,如今高家卻還能得全尸。
為了以儆效尤,國公府的男丁都是在東街菜市口被絞死的。
那一日,娘娘穿著朝服站在宮墻上。
遠遠地,能看到菜市口方向人山人海。
娘娘說:「前年我抱過安國公的幼孫,他當時只有幾個月大。
「我拿步搖逗他,他咯咯笑。
「在我們那,犯罪是不會殃及子孫性命的。頂多就是以后不能入朝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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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可是娘娘,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高家在軍中很有威望,若是留下那個孩子,將來還不知有什麼變故。」
冬日的陽光沒有什麼溫度。
娘娘偏頭朝我笑笑:「當初你讓眾人以為高靜怡捅向你的那一刀,就是高家命運的轉折點。」
我有些惶恐:「娘娘可是覺得我做錯了?」
她搖搖頭,輕輕撫住我的臉:「不,你做得很好!
「你成長得 2 很快。
「你確實比我更適合做皇后。」
左相已經遞了好幾次話,催「瑟瑟」回家。
上次在殿上,「瑟瑟」身份被揭穿。
如今朝野上下和民間皆有議論。
說左相府仗著身份還有宮內的皇后,就想不認當年的婚約。
官場行走,名聲最是要緊。
在掌權的男人看來,能為出嫁的女兒準備一份厚厚的嫁妝,作為父兄的責任已經盡到。
至于愛,那不重要。
一直拖著也不是法子。
這一日左相更是在下朝時攔住了陛下,跪地請求陛下放「瑟瑟」出宮完婚。
陛下打發走左相后來了坤寧宮。
這一日,娘娘是皇后,我是小宮女。
他握著娘娘的手,情深意長:「可可,如今高家已倒,太后也一病不起,眼看著時日無多。
「皇宮之中,再也沒有什麼能束縛你了。
「便放瑟瑟出去吧。
「你與我一起,坐擁這萬里江山,白頭到老如何?」
那一瞬,我在年輕帝王的眼底看到了哀求、不舍與期盼。
娘娘朝他溫柔地笑,說:「陛下放心,皇后是一定會陪您一起到老的。
」
她說的是皇后,而不是我,不是可可。
陛下眼底的光熄了。
他松開娘娘站起來,一腳踹翻了桌子。
茶壺水杯砸落一地,滿屋噤若寒蟬。
陛下聲線發顫:「宋可可,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最后一抹夕陽透過窗子落在娘娘臉上。
照出她眼底那一抹晶瑩。
她澀聲說:「可是阿稷,我已經陪了你十年啦。
「你知道一個女子的一生,有多少個十年嗎?」
她指著天際翱翔的小云雀。
「籠中金絲鳥,院中錦衣雀,在我心中,都比不上那只自由的云雀呢。」
陛下怒聲道:「可它隨時會被獵殺!」
娘娘寸步不讓:「那是自由的代價,既然選擇,便該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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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哀求:「或者你等等朕,等我處理好一切,陪你一起去做云雀可好?」
娘娘反問:「等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你能給我一個確切的時間嗎?」
陛下走了。
離開時腳步踉蹌。
那一夜他召了三個妃嬪侍寢,絲竹之聲響徹整個皇城。
我苦苦勸娘娘:「陛下說得對,如今高家已倒,無人可再束縛娘娘。
「陛下如此愛娘娘,娘娘對陛下也有情意,何不留在皇宮,我可以當您的替身。」
「是,我也愛他。
「但我不想為這份愛丟失自己。陪伴他十年,我已經對得起這份愛了。」
她微笑著踮起腳,伸手去抓更高處的風。
「他當初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后來為了朝局,一納再納。
「我能理解他在帝位如履薄冰,為平衡各方勢力迫不得已,卻無法接受自己寸寸后退,步步體諒。
「小蘭,我給你最后一句忠告:別輕易愛上帝王。
「更別輕易相信他許諾的永遠。
」
說完這些,她進內室,服下了假死藥。
陛下荒唐一夜醒來,似是后悔了。
早早來了坤寧宮。
迎面撞上四個宮女抬著蒙著白布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