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埋在衾被上，聲音在抖：「可可，你知道朕多想要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嗎？

「我們定會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的，是嗎？」

明明是九五之尊。

可他此刻看上去如此虛弱無助。

我心念微動，軟聲作答：「是，會有的。」

陛下卻抬頭，深深看我一眼。

他吩咐我好好休息后，出了內室。

我聽到他在外間盛怒，摔了杯碟：「淑貴妃，你到底對皇后做了什麼？

「謀害皇嗣，你高家還將朕放在眼里嗎？

「你以為你說皇后是假的這些胡言亂語，就能將自己的錯輕輕揭過嗎？」

娘娘被前朝后宮緊緊盯著的孩子，在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之際，胎死腹中。

陛下離開后，我小聲問娘娘：「李太醫是您的人嗎？」

「不，他是陛下的人。」

一直都是李太醫在幫娘娘安胎。

所以，陛下早就知道娘娘假孕。

不！

應當說，假孕的事是陛下一手安排的。

我不理解：「為什麼？」

「高家勢大，又在前線打了勝仗，我多年無所出，朝野詬病。

「他這麼做，也是為了防止高家趁著軍功將我拉下皇后之位，扶高靜怡上去。」

原來如此。

后宮從來不只是后宮，它也與前朝緊密相關。

娘娘失去孩子這個倚仗，但偏偏罪魁禍首是淑貴妃。

高家和太后非但不能趁機動搖后位，還上了好幾道請罪的折子。

淑貴妃被降至嬪位，閉門思過三月。

彈劾高家的折子如雪花片一般。

連帶牽出了很多罪責。

前后拉扯了近兩個月，安國公不敵，只能退后一步，上交兵權。

陛下早就培養了自己的人，兵權馬上就被移交了出去。

那一日他心情極好。

下朝時來了坤寧宮。

獻寶一樣打開食盒。

里面是一碟翠綠的菱角。

「如今尚未到季節，周瑾亦知道你愛吃這個，快馬加鞭讓人送來的。」

周瑾亦是誰。

從未聽娘娘提起。

我下意識看向站在一旁的她，卻不料這一幕恰好落入陛下眼中。

他也看向娘娘，微微笑著：「你這宮女叫什麼來著？」

「小蘭。」

「小蘭……」他念叨著名字，抓了一把菱角，「拿去一旁剝了吃，不必在這伺候了。」

娘娘伸手接菱角時，陛下問：「你可愛吃這個？」

「奴婢生于北地，從未吃過。」

陛下語氣放軟：「那便試試，你會愛吃的。」

淑嬪的禁閉終于解了。

她悶得太久，一解禁就到御花園透氣。

好巧不巧，偏偏撞見了我。

她這次學乖了，恭恭敬敬屈膝行禮。

我未叫她起身，走近，伸手拔下她頭上的珠釵。

玩味開口：「淑嬪，這五尾鳳釵本宮記得是妃以上才能用的，你越制了……

「小蘭，宮妃越制該當如何？」

「杖十。」

我微微一笑：「那便拖下去，行刑吧。」

淑嬪眼珠子瞪大：「這是陛下的賞賜。

「我姑母是太后，父親是安國公，陛下是我表哥，你怎可對我動刑？」

11

我「啪」地給了她一巴掌，惡狠狠地說：「本宮乃六宮之主，有何不敢？

「你敢質疑本宮，以下犯上，再加二十。

「去請各宮娘娘來，讓她們都瞧瞧以下犯上的代價。」

后宮大大小小的妃子都來了。

淑嬪被按在條凳上，行刑的內侍是娘娘的人。

他下手毫不留情。​​‌​‌‍‌‍‍​‍‌‌‍​‌‌​‍‌‌​‍‌‌‌‍​‍‍‍‌‌​‌‌‍‍‍​‍‌‌‌‌​‌‌‌‌‍​‍‌​‌‍‍‌​‍‌‍‍​‍‍‌​‍‍‍‌‌​‌‌‍‌​‌‌‌‌‍​‍‍‌‌‌​‌‌‍‍‍​‌‌‍‍‍​‍‌‌‌‍​‌‌‌‍‍​‍‍‍‌‌​‍‌‌‌‌​‍‍‍‍‌​‍‍‍‌‌​‌‌‍‍‍​‍‍‍‍‌​‍‍‍‍‍​‍‍‌‌‌​‍‍‍‍‌​‌‌‍‍‍​‍‌‌‌‍​‍‌‍‌​‌‌‌‌​‌‍​‍​‌‍‌​‍‍‍​‍‍‍​‍‍​‍‌‌‌‍​‌‍‍​‍‌‌‍​‌‌​‍‌‌​‍‌‌‌‍​‌‌‍‍‍​‍‌‍‌​‍‌‍​‌‍‍​‍‍‍‍‍​‌​‌‍‍‌​‌‌‌‌‍​‍‍‍​‍​‍‌​‍‌‍​‌‌‍‍‍​‌‌‍‍‍​​‌​‌‍

淑嬪看我的目光怨毒得似是要將我撕裂。

她自幼受寵驕縱，自視甚高。

如今被昔日瞧不上的宮妃們目睹受如此刑罰，想必肺都要氣炸了。

痛嗎？

高靜怡。

當初你將我姐姐杖責一百，讓她全身筋骨盡碎，鮮血流盡而亡。

她比這更痛。

如今，你的償還只開了個頭而已。

打到二十，自娘娘小產后便一直臥病在床的太后匆匆而來。

高淑嬪頓時如見救星，哀求不止：「姑母，姑母救我……」

太后斥責我：「皇后何必如此小題大做？」

我深吸一口氣，輕撫自己的腹部，眼眶已然濕潤：「淑嬪是您侄女，兒臣知您不舍。

「可兒臣的孩子何其無辜？他不能得一個公道嗎？

「他不是太后您的血脈親孫嗎？

「還是在您心中，侄女比親孫更為重要？」

高帽子扣下去，太后縱有萬般不舍，也只能握住高淑嬪的手：「這是你該還的孽。

「忍忍吧，哀家會給你用最好的藥。」

那一日回坤寧宮后，娘娘說：「小蘭，你屬于這個時代，你比我更適合當皇后。」

從那以后，她開始將后宮交給我，時常自己偷溜出宮去玩。

每每回來，她都很開心。

我喜歡看她笑。

她笑起來，就像我初入宮時見到的雪中紅梅。

如此絢爛，讓人挪不開眼睛。

那一日她回來給我帶了松子糖。

已是初秋。

她坐在后院的湖邊，褪去了鞋襪，用兩只腳丫撥動池水，逗得湖中錦鯉紛紛湊過來。

她咯咯笑起來，輕快地哼著我聽不懂的樂曲。

這時候，她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輕聲說：「娘娘，我們往后就這樣吧。

「你不想當皇后時，我便在宮內替你頂著。

「等你玩累了就回來。」

12

她的笑容停了，回頭看我。

午后夕陽落滿她的臉頰，她搖搖頭，堅定地說：「不行，等再看你出席一場宮宴，我就要走了。

「已經定好的人生目標，不能輕易放棄。

「我在家鄉時，日夜加班有了一筆存款，辭職決定去環球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