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一股無名之火躥上心頭,我回懟道:「如你所言,我就是喜歡太子殿下了,就是厭棄你了,又能怎樣?你根本不配與太子殿下相提并論!」
5
一語罷,四下寂靜。
我轉身回頭,只看見了他惱怒的臉龐和太子錯愕的眼神。
太子何時來的?我也愣在了原地。
太子最先回過神來,看向了顧丞,眸子里噙著幾分笑,「可聽明白了?」
顧丞受不得這樣的折辱場面,揚長而去,「告辭。」
如此,只剩下我與太子面面相覷,氛圍著實尷尬。
我看向身邊的丫鬟,而她卻迅速低頭,要她何用?竟也不知道提醒我嗎?讓我鬧了這麼大一個笑話。
我也只能低下頭,不去看太子的眼眸,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想把地上挖個洞,遁地溜了算了。
「竟不知孤在郁姑娘心中有這麼好……」他的語氣中帶著笑意,我緩緩抬頭,只覺世間溫柔美好盡數匯集于那雙清澈又豁達的眸子中。
我只得匆忙解釋道:「殿下莫要誤會,臣女并無非分之想,只是被他氣到了才言語有失。」
「若孤并未覺得郁姑娘言語有失呢?」
他笑著,可是眸光似浩瀚海洋,深淺莫辯。
我垂眸俯身,「多謝殿下不怪罪。」
他來郁家,是來找父親的,我將他送到書房門口,正欲離去,他卻開口道:「聽聞郁姑娘在尋羽靈曲的孤本琴譜?」
我點了點,他沉聲道:「此譜正在東宮,郁姑娘得閑的時候去取回來吧。」
說完,他便徑直入了室內。
實在看不出他有相贈的想法,畢竟人都來了,譜子卻還在東宮,讓人摸不著頭腦。
太子甚少駕臨臣子家,這次卻與父親相談甚歡。
臨走的時候,卻讓我相送。
我抬眸望了望父親,父親只得點了點頭。
太子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不知怎得他又咳嗽了起來,我只能走快一步,與他并行,時刻關注著他的神色,若有不虞,我也能快速察覺。
他似乎明白了我這一舉動的意思,便放慢了腳步。
我抬手扶著他,正如那日一樣,隔著衣袖,陪他緩步而走,他有些意外,含笑說道:「郁姑娘不必擔心,這病……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我能察覺到這笑中的苦澀之意,他身為天之驕子,生來便有無限尊榮,可惜這副病體殘軀,拖累了他的宏圖抱負。
我扶著他走在院中小路上,只覺心中悶得慌,嘴上仍舊說著:「殿下這樣好的人,定會長命百歲、一世安康的,來日定是明君,成就宏圖偉業,實現心中抱負。」
「若有此壽數,只盼能彌補心中遺憾……」太子的唇色有些蒼白,可是仍舊不損他的俊美容貌,他依舊是風度翩翩、霽月風光的朗朗君子。
父親不愿我與太子牽涉過多,是怕我分寸有失,日后卷入后庭紛爭,可是他的擔心太過多余了。
只因我知道……太子只有三載壽數了。
仁德儲君、才華橫溢,可惜天不假年!
時光匆匆,年關已過,便是春闈。
我知曉,顧丞必定會在此次春闈中拔得頭籌,殿試中也會一鳴驚人,一躍成為朝堂新貴,自此走上仕途,重振顧家,可是他越是登高,便越失初心。
后來的他,雖是權傾天下,但算不得好官。
可我沒想到他春風得意之時,仍不忘登門。
他仍舊固執地問道:「郁景詞,你可后悔?」
時至今日,他仍舊不愿承認自己的錯處,只愿將責任歸咎于我拜高踩低、另攀高枝了。
他覺得證明了自己的才華能力,我就會后悔嗎?
「我不后悔,永遠都不會后悔。」
沒有哪一句話,會比這一句更加堅定。
從頭到尾,從無愛意,他只是自尊心、勝負欲作祟,不甘心就這樣輸了。
我不愿與他再有交集,命人將他趕了出去。
太子離開之后,一連數月,我都夜不安寢。
夢見的,皆是大朵大朵盛放的海棠,迅速綿延成片,直到將我吞噬。
夢醒時,便是一身的冷汗。
那場景,赫然就是東宮,只有東宮,才有那麼多的海棠花。
前世,他病死在二十二歲那一年。
死后,東宮海棠年年盛開,十載不敗。
人們都說,可能是太子英年早逝,執念未消。
可如今東宮海棠入夢,是在暗示什麼?
6
難道太子的病情又惡化了嗎?
念及此,我心亂如麻。
不知為何,我會這樣的心慌,只要一想到夢中那綿延成片的海棠,我就像是喘不上氣一般,那密密麻麻的海棠花要將我吞噬,垂絲海棠似要纏上我的身子,將我緊緊束縛住。
恰逢海棠花開的季節,我卻備受煎熬。
思慮再三,我要去東宮一趟。
父親說得道理我都懂,可是他沒有重活一世,根本不知來日光景。
既然我可以重生,可以退婚,重改前世命運,為何他不可以?
一想到他三年后會死去,我的心頭便如同堵了一塊大石頭一般。
我以羽靈曲琴譜孤本為由,入了東宮。
管家引我入府,我見他坐于海棠樹下,悠然撫琴,身旁大朵大朵盛放的海棠花,同我夢中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便是——夢中無他。
一曲罷,他緩緩走到我的身邊,「郁姑娘,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