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嬌。」
「嬌嬌。」
不知為何,我臉紅了些。
繼而,紅的是眼。
瞧,面前的帝王看起來是那麼深情,他喝了酒,靜靜地看著我。
那雙眼深不見底,細看,卻都是我的倒影。
我忽然覺著,自己好像喜歡上了他,可是,卻又沒辦法喜歡。
畢竟。
我就快要死了。
和一個將死之人談感情,無異于是耍流氓。
這樣想想,眼眶便忍不住發酸。
那天晚上,我們誰都沒有褪去衣服,和衣而臥,他將我圈在懷中,吻細細密密的落下,前所未有的溫柔。
那一晚。
我幾度支撐不住睡去,半夢半醒間,卻都能聽見他刻意壓低的聲音:
「嬌嬌。」
很好聽。
28
立后第二日,爹爹在府中設宴,宴請幾位朝中重臣,還有我與祁胤。
祁胤應了邀,將轎攆中鋪滿羽褥,一路吩咐著慢行。
宴上,眾人談笑晏晏,我爹與我大哥皆是一臉的春風得意,他們都得知了我的病情,卻并未有人在意。
在意我的,只有祁胤這個暴君。
宴上,他始終留意著我的狀態,親自為我夾菜,替我倒茶。
眾人暗地里投來的目光,都帶了幾分詫異與震驚。
也是。
頂著暴君的名聲數年,誰曾見過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溫柔模樣?
不過,宴席行至一半,在我忍不住疲倦有些昏昏欲睡時,意外忽生——
有刺客!
眾人大驚,下意識地想要保護祁胤,然而,卻都發現身體沒了力氣。
酒水中有毒!
我也是。
倚在祁胤身上,我連手都抬不起。
還好,祁胤有暗衛出現,護在他周遭,不過……
那些刺客的目標,卻并不是他。
他們是沖著高貴妃的父兄而來,為首之人持劍揮向二人,冷笑連連,
「高至老賊,你躲在邊疆數年,我就等的是你今天!」
「你當年殺我周家數十人,今日便血洗這府邸,替我族人報仇!」
長劍重重揮下,一只手輕輕覆上了我的眼。
我什麼都沒看見,只聽見了刀劍入體的聲音。
耳邊響起了祁胤的聲音,「睡一會吧,乖。」
身體倦的厲害,我闔上眼,緩緩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政局已變了天。
聽說——
我父兄身死。
準確些來講,是高貴妃的父親與大哥。
高將軍在邊疆的將士們聽到消息,當即便一陣暴亂,不過,卻被我手持將軍令牌的二哥安撫住了。
二哥自邊境傳信入皇城,大意便是說一切都好,他會代父鎮守邊疆,聽遣皇上差遣。
我心有感慨,仔細一想便明白,那些所謂的報仇刺客,應該便是祁胤的人。
有些事,只需要尋個由頭便好。
即便有人生疑,拿不出證據,也沒人敢耐他如何。
祁胤借著立后之機,將守在邊疆擁兵自重的高家父子召回皇城,又借刀殺人,直接果斷的鏟除了父子二人。
而他之所以有底氣做的這麼絕,也全因我二哥。
之前便聽聞,二哥是高將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前些年才接回府中。
這般看來,那個進府的所謂高家二少爺,便是祁胤的人。
當然,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
想的多了些,頭便陣陣疼痛,我揉了揉眉心,不知不覺間又陷入了昏睡。
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
夢中昏昏沉沉,似乎還聽見了祁胤的聲音。
再醒來,睜眼便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
他擰著眉看我,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一言未發。
見他這般,我便主動開了口。
「那日的刺客,還有我二哥,都是你的安排,對嗎?」
我聲音發澀,說話竟也覺著有些艱難。
他沉默良久,點頭說是。
我又問,「那,那日你甘愿自毀一臂,也是做戲?」
「不是。」
他靜靜看著我,「是真心。」
「如果他要的是你的命呢?」
「那朕也給。」
他應的毫不猶豫。
可我卻不太敢信,我沉默半晌,輕聲問他,「我能相信你嗎?」
「能。」
他直視著我的眼,「朕不屑于撒謊。」
是的,他不屑于撒謊,所做的事情卻能蒙蔽人的雙眼。
我快死了,我不想明白什麼爭權謀略,我只想知道,那個不知不覺間占據了我一整顆心的暴君,對我究竟是真情,還是利用。
我靜靜看著他,「最后一個問題——」
「你立我為后,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亦真亦假。」
他倒是誠實,低聲道,「立后確有政治原因,朕必須借此機會,鏟除異己。」
「卻也是朕本意。」
他聲音放輕了許多,第一次用了「我」字。
「站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只能是你。」
我靜靜看著他,有太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古代帝王,向來如此嗎。
前兩日剛殺了高貴妃的父兄,奪了她娘家的兵權,今日便能信誓旦旦的說愛她。
我有些不懂。
可我來不及細想,便再度陷入了昏迷中。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前世今生,夢到了很多人,爸爸媽媽,陳崎,茍才人,劉美人……
還有祁胤。
我隱約聽見,他似乎找了很多大夫來為我診治,一個看不好,他便殺一個。
我想要阻止,卻根本無法醒來。
再醒來時,我清楚地感覺到——
這次,這副身體是真的油盡燈枯了。
而祁胤也察覺到了。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那雙眼通紅,卻始終沒有淚落下來。
他靜靜看著我,還在說些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