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斥責了幾句,轉眼落在陸瑾和我身上,卻是笑意吟吟開口:「虧得陸將軍救長公主及時,這般情誼萬辜負不得。」
他終于有了理由真正敲定這門親事:「今日一事朕倒是有了主意,陸瑾雖孝期未過,卻可先行擬定婚約。」
順理成章,皇命不可違,自此再無轉圜。
我攥緊手里的帕子同陸瑾一同跪地:「多謝陛下。」
而不遠處同種情勢的男女,皇帝只道了幾聲封賞便不再言語。
沈清芙被送回丞相府,楚塵沉默地站在原地,水漬沿著發絲浸透衣衫,不知想著什麼。
這一日兵荒馬亂,我被宮人攙扶離開,再未看他一眼。
「長公主,六皇子正站在外面。」
入夜時宮人進來稟報,我夾菜的動作不變:「他想站那兒就由他站著。」
燭光照耀,薄薄一層窗紙映出外面的黑色人影。
我權當下飯。
翌日便吩咐人將偏殿的東西全扔了出去。
楚塵仍站在門口,見我出來后垂下頭:「聽我解釋。」
但我不想聽,指著外面客氣道:「這里廟小,容不下六皇子,煩請離開。」
「當然。」我看著他尚帶晨露的一身衣服,沒什麼情緒地笑了下,「本宮也不介意你換個地方繼續站著。」
我讓他去看偏殿院子外撒了一地的場面:「或者帶著你的東西走出我的視線。」
楚塵臉色微變,緩緩抬了頭,又轉而去撿那些滾落一地的物件。
只這期間,我看到一件熟悉的狐裘,然后低頭拾了起來打量,竟被保存得極好,不似被使用過。
原是那時為了讓寧答應挨過冬天,尋了由頭賞賜,如今是用不著了。
我囑人搬來火爐,在他怔然的目光里扔了進去:「本宮當日能施舍給你,如今便能收回。」
火星四濺,我轉身走出這個院子。
「六皇子!」
我聽到身后宮人的驚呼,頓了頓,沒有回頭。
12
定親的圣旨不日下達,婚約書被送到長公主殿,我可有可無地提筆補上自己的名,另一側是已簽好的「陸瑾」二字。
沈清芙自上次落水受驚便常得太后傳喚進宮,皇帝有將她指婚給太子的打算。
不過這位女主確實不一般,加之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太極推來打去遲遲都沒落到實處。
而她也正如劇情所講那般,對楚塵一見鐘情。
皇宮不小卻也不大,總歸有遇上的時候。
沈清芙溫溫柔柔地向我行禮,一旁便是神色難辨的楚塵。
我注意到他兩只手掩在寬大袖袍中,只隱約露出一點白色布料,淡淡一笑:「沈小姐同六皇子怎地在這兒?」
沈清芙臉色微紅地解釋:「是臣女出宮途中偶然巧遇六殿下。」
「偶然巧遇。」我細細琢磨這四個字,笑意愈盛,卻也沒說什麼,看他們并肩走遠。
入夜,我挑起一枚花鈿貼在發鬢之間,銅鏡映出身后人面無表情的臉。
楚塵低頭嗅聞,鏡子里的影像仿如將我擁入懷里。
我動作沒停:「本宮允你進來了嗎?」
他伸手碰那花鈿,終于露出袖袍中的全貌,被細布包扎了的兩只手在昏黃的燭光中無比顯眼,臉上表情也變了。
「殿下,我好疼。」
那雙眼眸變得濕漉,他側身一轉蹲下,而后靠住我的肩低嘆:「火爐很燙,但我舍不得殿下送我的狐裘。
」
于是在布料化為湮粉前他把手探了進去。
銅鏡里他可憐巴巴說我好狠的心,又不動聲色把那花鈿摘下。
我簡直該為這驚人的演技鼓掌。
「楚塵。」我笑了聲,撫上那只剛剛收回的手,細布裹了一層又一層,或許確實燒傷嚴重。
在我極溫柔的動作里他唇角開始上翹,然后——戛然而止。
純白布料被壓出重重的印記,紅色一點點漾開。
我起身撇開他,眼底終于冷了下來:「你敢算計我。」
驟然失去支撐,他身形卻晃也未晃,就那麼仰頭看我,認真道:「我沒有。」
失血后那張臉肉眼可見地蒼白,唇色如紙,「原定的計劃只有沈清芙落水。」
我諷刺地說:「你就那麼心急,要利用沈家?」
所謂救命之恩、一見鐘情,都是騙局。
為的不過是借丞相的勢。
楚塵突然笑了下,拋去那副可憐的模樣,抬眸拽我的衣擺:「我說過的,等不及了。」
我是真的不解:「為什麼?」
可他眼底就像頃刻蒙了層厚重的霧,沒有回答。
只悶聲說:「你落水的剎那,我是去救你的。」
拽我衣擺的手更緊,指骨發白,「陸瑾同時也跳了下去,他更早一步到你身后,所以我才換了方向。不斷升起的氣泡里,我看到陸瑾靠近你做出救人的動作,而后手勢指向沈清芙的方向——提醒我原定的計劃。」
我驟然掀起眼簾:「那我是被何人推下落水的?」
13
何人推的,這是整件事最大的疑點。
楚塵嘴唇翕動:「我在查。」
我哼笑一聲,盡是廢話,目光落在他抓著的衣擺上:「松手。」
他不放,不但不放,還得寸進尺地順手又向上幾分:「殿下,我很久沒見你了。
」
「在我讓人把你扔出去前你想好。」我不吃他這套,干脆走向梳妝臺拿起剪子。
「咔嚓」聲后,布料應聲而斷,楚塵抱著那點殘片半晌沒動,神色是惹人憐惜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