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
他穿著靛藍色的官服,吩咐完杏兒,又看向我,嗤笑一聲,
「五年不見,你膽子倒大了不少。不但敢殺人,還敢將人開膛破肚——」
「謝竹意,三萬兩夠你一生榮華富貴了。你拿了錢不去過好日子,又回京城做什麼?」
我眨了眨眼,閉口不語。
江遠舟突然生氣了,大步走過來,一把扣住我手腕:
「動手前為何不知會我一聲,你當真不怕死?!」
他用了些力氣,恰好握在一處傷口上。
我說:「疼。」
「惺惺作態。」
他毫不客氣地銳評我,「你在牢中受了一百一十鞭,三十七刀,一聲不吭,如今在我面前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是希望我救你?」
話雖這麼說,他卻很利落地松了手。
我點點頭,充滿希冀地看著他:「你可以嗎?」
江遠舟的目光愈發銳利如刃,仿佛恨不得當場將我殺死。
「謝竹意。」
他一字一句道,「五年前的賬,我們還沒算。」
如今的江遠舟,顯然沒有五年前好哄了。
當初我將他一個人丟在土匪窩受盡折磨,最后也不過假惺惺地掉了幾滴眼淚,給他傷口上藥,他便輕易原諒了我。
我想了想,驀地低下頭去,在他指節處輕輕舔了一下。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
江遠舟卻猛地抽回手,眼尾泛起動情的緋紅色。
「丞相大人。」
我挑開他官服上的嵌玉腰帶,扯著他和我一同滾進床帳里。
淡青色的紗帳拂過脖頸和耳畔,我仰起臉,柔聲細語地說,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若他們真要殺我,豈不是拂了你的面子?」
「救救你的小狗呀,江大人。」
4
屋內黏膩的香氣蔓延,交織著絲絲縷縷的竹香。
我對江遠舟實在是太了解,他動情時眼睫劇顫,眼尾泛紅,隔著兩層衣料也能感受到身體的緊繃和滾燙體溫。
「江大人……」
我用牙齒咬著他喉結,輕緩地,一點一點地磨,「受刑后的傷口很痛的,你要輕一點待我——」
話音未落,他猛地推開我,起身下床。
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他挑開青紗帳,薄唇緊抿,一言不發地幫我攏好散亂的衣襟。
發燙的指尖擦過脖頸的皮膚,他動作一頓,近乎狼狽地松了手。
「謝竹意。」
他冷冷地訓斥我,「你沒有廉恥之心的嗎?」
我撐著額頭,有點無奈地笑:
「江遠舟,你讓我做你的狗,我如今順著你的意思來,你怎麼反倒生氣了?」
他沒有回答我,冷著臉,轉身走了。
黃昏時分,杏兒帶我去前廳用晚膳。
剛跨進門,我便見到了一張萬分熟悉的臉。
長寧公主薛晴嵐。
穿著紅裙,戴玉冠,原本瑰麗的容貌中,平添了幾分銳利又從容的英氣。
同她身邊的江遠舟,實在是般配極了。
她支著下巴,微微偏過頭打量我:
「這些日子總聽人說起,虐殺周侍郎一家三口的,是個姑娘。」
「殺也就殺了,還要將人開膛破肚,連腸子都要扯出來,挑在劍尖繞幾圈。」
「他們說你生得一副惡鬼樣貌,我還在好奇。」
「如今得見,原來是你。」
她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一邊談論我殺人剖尸的細節,一邊挑起一筷子鮮嫩的炙羊肉,面不改色地吃了。
吃完之后,笑著問我:
「說吧,周侍郎一生為官清廉,忠君愛國,還是周貴妃的舅舅。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
我跪下行禮,揪著手帕擦淚,哭哭啼啼地說:「他覬覦我的美貌,輕薄于我。
」
誰都知道這是胡說八道。
偏薛晴嵐點了點頭:「哦,那是該殺。」
江遠舟平靜地說:
「周堯倚仗貴妃之勢為禍民間,欺上瞞下,妄議立儲之事。京中高門無不知曉,周貴妃所出的七皇子,便是今上屬意的儲君人選。」
薛晴嵐嘖了一聲:「這樣有趣的事,只我知道怎麼行?」
「今日早朝,臣已將折子遞了上去。」
薛晴嵐唇角習慣性勾著,眉頭卻微蹙起來:
「周貴妃的好日子過久了,如今行事的確有失分寸。只是此事由你挑破,事后父皇免不了會多疑。」
江遠舟看了我一眼。
淡淡地說:「公主不必擔心,臣自有分寸。」
「是有分寸,還是心中亂了分寸,怕是只有你自己清楚。」
薛晴嵐正了正發間玉冠,從容地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本宮先告辭了。」
她離開后,廳內只剩下我和江遠舟兩個人。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還跪在那里做什麼?」
「沒有主人的命令,不敢起來呀。」
我把沾了淚水的手帕疊起來,塞回袖中,笑笑地看著他,「江大人,你家養的狗能上桌吃飯嗎?」
江遠舟忍無可忍,猛地把我拎到桌前坐好。
「這幾日,你就留在丞相府養傷,不要出門了。」
我抬起眼望向他:
「江遠舟,我將周堯一家滅門后又剖尸,連他五歲的獨子都沒放過。你包庇這樣罪大惡極的犯人,會不會有損丞相大人的官聲?」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作惡?」
我眨了眨眼睛:「不是說了嗎?他覬覦我的美色,妄圖輕薄于我——」
話音未落,面前的江遠舟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浮出一片冷意:「謝竹意!」
「別這麼叫我,我會害怕的。
」
左右沒人,我也懶得再裝了,嗤笑一聲,
「裝什麼啊江大人,你是第一次知道我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