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嘗了口八寶豆腐,咸了。
「這還能有假?他一定要做貞潔烈男,我一個王儲,難道還能強迫或者求他?」
「也是,他之前對你那樣冷淡,我都看著生氣。」
映翠揮了揮拳頭,頗為憤憤不平。
「那他這次落水昏迷,你要去看嗎?我聽說其他幾個公主都去了,畢竟曾經是他的學生。」
落水昏迷,我喝了口甜湯,似乎有點印象。
說是他失足落水,撞到了腦袋,此后一直昏迷,這兩天才剛醒。
「你若是不去,陛下怕是要數落你。」映翠擔心。
「母帝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況且,數落就數落了。」我笑了聲,送點補品去得了,誰去看他那張冷臉。
囂張跋扈,不循禮數,不作假,我被父君嬌慣壞了,母帝也是知道的。
更何況,父君死后,母帝或許是出于那一點微妙的愧疚,對我也并不苛責。
也是這一點慈母之心,讓我后來那幾年能有那樣快的權力發展。
王儲之中,勝者為王,此消彼長。
母帝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那個。
這一點,我前世就利用得很好。
只是我沒想到,我不去看顧應淮,顧應淮倒先拖著病體來看我了。
他昏迷醒來后不知出于何種目的,幾次三番來請我過府一敘,然而我厭煩他厭煩得緊,后來索性連傳話的小廝和信件一起趕出府去。
直到這一天,我剛從宮里回來,遠遠就看見府門口站著一個人。
群青色長衫,背脊挺直如松柏,站在晦暗的天幕之下,極執著地等著。
剛剛下車站穩,那身影便如一陣風一樣掠過來。
一身群青色衣袍在空中蜿蜒出風的軌跡,眨眼間,便到了跟前。
裹挾著一點秋日傍晚的涼意,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七七……」
闊別經年,遍尋不得的思念,以及失而復得的心中震顫,似乎就宛轉在這一聲之中。
然而我并未記得這一世,我與他關系有好到可以稱我小名的這一步。
他貼著我的那片胸膛,太灼熱,其中震顫躍動震得我頭腦發麻。
使了些力氣掙開他,我冷肅著一張臉。
「顧大人,請自重。」
然而他恍若未聞,被推開后也不羞惱,眼皮眨也不眨,只顧深深望著我。
似乎是小心翼翼地辨認,是貪婪地用眼神啃噬占據。
「你做什麼?」我不自在地退了一步。
顧應淮像是這才回過神來一般,向我走了半步,又覺察到我的抗拒后退回原地。
「你為什麼沒來看我?」
疑問,小心翼翼,也是委屈。
聞所未聞,我簡直要懷疑顧應淮摔壞了腦子。
來不及回答,顧應淮的眼神先一步看到了我手中握著的那封紅紙。
其上印金色的「婚書」二字惹眼至極。
眼前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滯了一瞬:「誰?」
聲音如同粗糲的石子滾過麻布一般,澀意太濃。
「是誰?七七。」
看著他這副模樣,我竟驀然想到上輩子我與他的那紙婚書。
我縱馬長街,拿著婚書去找他。
那婚書不知被我閱讀多少遍,卷尾我們兩的名字挨在一起,我看了又看,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顧府的路上,云舒風清,我只想立刻到他身邊,告知他我的心意。
他所擔憂的姜國那些壓迫他的祖制、與我成婚后的掣肘,他所厭惡的成為附庸、被抹去的自己,我都會一一幫他解決。
為了他,我可以退讓千步萬步,也會將那些擋在他面前的,一一鏟除。
天下之大,哪怕歷任女帝都是三宮六院,但我要且僅要這一個顧應淮。
遍府尋不得,顧應淮站在閣樓之上,冰冷的眼神勝過那年冬天最冷的一場雪。
一瞬間澆滅我的所有熱切。
「殿下,如今可算得償所愿?」
嘲諷的,怨恨的。
他的眼中,我一切維護討好,在那個賜婚的旨意之下,都成了戲弄算計。
前世今生,兩處光景。
我坦蕩地展開那紙婚書,陸之洲與我的名字挨在一起,在夕陽的余暉映照下,閃閃發光似的。
這一次,是兩情相悅,是名正言順。
是那個少年別扭著不和我說話,生氣我丟下他去樂人坊聽曲,然而早就在背地里向母帝求了婚事。
他自請作為主帥出征南下,立下戰功回來與我成親,好配得上我王儲正君的身份。
南蠻兇險,少年卻無懼。
母帝念其年紀尚輕,與我又真有情誼,于是也勸阻了一番。
「臣若獲勝不能,那麼殿下身邊的眾人,如何能心悅誠服地將正君的位置交與我?」
「于臣而言,殿下勝過世上所有,臣求不得獨一無二,也想靠自己爭一個名正言順,此間最愛。」
一身傷痕,九死一生贏來的赫赫戰功,換一個名正言順站在我身邊,執我手的身份。
少年真心,太灼熱無瑕。
避無可避,躲無可躲,于是只能捧著,連帶著早就麻木冰封的心也一并被融化。
顧應淮的臉幾乎是一瞬間變得慘白。
連那雙總是淺淡疏離的瞳仁里也染上死寂的灰敗。
「你真的愛他?」
抬眼看我,懇求的眼神,然而接收到了我肯定的回應。
顧應淮垂在身側的手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