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窺見天機之人,似乎看淡了紅塵,我前世幾次賜婚,他都冷臉拒絕。
「魏筵。」此時酒意上頭,我有些暈暈忽忽的,腳步似乎是直直朝著魏筵而去的,然而剎不住,停不了。
魏筵這廝也不說扶我一把阻止一下,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我撲撞到他懷里。
手上拿著的那壺清酒也洋洋灑灑落了魏筵滿襟。
說來奇怪,他平日最重視儀表齊整,記得之前有兩個武將在朝堂之上大打出手,血濺到了魏筵衣擺之上一點。
他慣常笑著的臉一瞬間就落了些寒霜。
第二天,參了兩人九族。
于是自那次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國師大人最重容貌,路上遇到他一定要間隔三米,不可使灰塵沾染上他,更別說什麼污穢。
然而此刻,酒濡濕衣裳,魏筵還一副悠然的模樣。
實在是奇怪。
「殿下,你醉了。」
他握住那個瓷白酒瓶,連帶著握住我被酒液打濕的手。
濕的,冷的。
然而一瞬間要在他手心里燒起來一樣。
我覺得怪異,于是掙脫開去,再看魏筵神色如常,松開手,甚至用帕子仔細擦拭了。
心中那點怪異瞬間被蓋過去。
「你……的海棠花枝呢?」
我仔細打量了魏筵一遍,發現他身上一枝海棠花都沒有。
然而這對于魏筵這張臉,和這種極度自戀的性格來說,太不尋常。
「打扮晚了,沒有趕得上宴會。」
「實在是可惜。」
說是可惜,然而太過平常的語調、太過平靜的表述,讓人根本分不清他話中真意。
下一瞬,他垂下眼來,拈去我肩膀上的一個海棠花瓣。
忽而俯身,呼吸似乎都帶著海棠花的甜香。
「不如,殿下送我一枝。」
我愣怔地抬頭,正好對上魏筵的眼。
微茫若天光,又仿佛寂靜夜里展開的百束煙花。
撕破寂靜,熱鬧與絢爛一瞬間撲撞過來,點亮整個黑夜。
「我的,送人了。」
不知為何,我有些遲疑地說出這話。
魏筵掀起的唇角一瞬間頓住,眼眸中那些亮光斂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樣的寂靜。
仿佛黑色的海水,平靜無波,然而底下早如深澗,存著要吞噬人的力道。
「給顧應淮了?」
魏筵輕輕笑了聲,酒意微醺的我的頭腦分辨不清內里的復雜情緒,最多能品出個輕蔑和自嘲來。
「這次不是。」
然而這句話似乎并沒有讓魏筵高興多少。
我甚至感覺他的臉更沉了。
兩腮的肉緊了緊,似乎是咬后槽牙的動作。
「又來了一個。」
仿佛是質問,然而又像是咬牙切齒的自白。
總之,很復雜。
魏筵轉身走的時候,力道太大,那刻意被放到胸前做裝飾的頭發都被甩到身后。
然而魏筵竟然沒有察覺,
「殿下弄臟了我的袍子,記得再做一件給我。」
「要寶衣閣閣主親自繡的。」
帶著一點惱怒的、報復意味的刁難。
明明剛剛還不在意酒液弄濕衣服的事。
片刻之間,就翻臉不認人了。
酒意蒙眬,我有些發蒙地站在原地。
忽然想起來,前世,魏筵也是這樣陰晴不定。
我微服私詢帶回來的瑪瑙,他明明喜歡得不得了,一連綴在胸前好幾天。
然而知道那批瑪瑙是由著顧應淮挑揀,他分到的是顧應淮剩下的、看不上的之后,他氣得大病一場,一連一個禮拜沒來上朝。
明明是傳說中的少年天才,能掌國運的國師,有時候卻比小孩子還要幼稚。
我失笑地搖搖頭,正要走,卻撞見與二姐一同走來的顧應淮。
海棠花下,郎才女貌。
二姐笑著和我打招呼。
顧應淮也看向我。
我挑了挑眉,權當作回應,轉身離開。
七公主囂張跋扈,被養得驕縱任性,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喜歡的、不愿意應付的,便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給。
更何況對方是顧應淮。
05
不過一月,坊間就都傳言,七公主突然轉性了。
之前對顧大人一往情深,深情不移。
哪怕顧大人一直冷眼相待,都能堅持不懈地觍著臉湊上去的模樣,是風流王儲里的一股清流。
但是最近卻突然想開了一般,風流多情,甚至可以比肩當今陛下。
陸家那個向來眼高于頂、不通情事的少將軍陸之洲幾次被人發現翻越七公主的院子,滿臉通紅地跑出來。
淡泊神秘的國師魏筵大人連參十二封奏疏,指摘陸之洲孟浪媚主。
然而當天夜里,就有人看見國師大人一身華美青衣等在七公主府門口,熏了香,敷了粉。
名貴的西海珍珠綴了滿襟,映著微敞領口露出的那片白玉一般的肌膚,漂亮得宛若神官下凡。
據說,只是為了要奉陛下的命令給七公主送一本書而已。
只是,國師大人只待了半炷香就被氣走了。
據說是看到樂人坊的頭牌元扶青,散著墨發抱著琴從七公主府出來。
總之如今,七公主周圍美男環繞,然而卻不見一點顧應淮顧大人的影子了。
「七七,你是真不喜歡顧應淮了?」
映翠來的時候給我打包了尚食坊的好菜和好酒,一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