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吟吟看我,目光中有兄長般的縱容與鼓勵:「菁菁,人生苦短,該及時行樂。」
我避開了他的視線,轉而去看漫天風雪。
是,我心悅宋之,也知道他心悅我。
但那又如何呢,我是個現代人,我遲早是要回到現代的。
而宋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應該登上皇位,為皇權穩固計,他勢必要娶上三宮六院的嬪妃,才好綿亙后代。
這些障礙是情情愛愛可以規避的嗎?
我對人性可真是沒什麼信心。
宮廷里的消息傳來,止鶴驗血成功,證實了宋之真的是皇家血脈。
太后十分認可宋之,敦促皇帝修改宗室玉牒,冊立宋之為六皇子。
宋之幾次來翊坤樓,我都閉門不見。
我想我們之間本該有且僅有利益關系,旖旎糾葛只不過是相互扶持中生出的錯覺,既然是錯覺,那就沒有延續的必要。
另一邊,我把小家丁、交際花和冰塊臉他們都送去了六皇子府上,他們是一把暗處殺人的刀,刀光不見血,卻極為好用。
翊坤樓很快變得空空蕩蕩,我過上了「置田地、養惡犬、蓄刁奴」的理想生活,不必 996,不必 007,按理來說,我該容光煥發,可是并沒有。
我夜半總會驚醒,醒來推開窗,不見交際花起舞,也不見冰塊臉吹簫,更沒有宋之輕輕敲門,送一盞銀耳雪梨羹。
宋之,宋之。
一想到這個名字,我的心情就開始沮喪。
翠果說:「小姐,你這是失戀了。」
我郁結到沒力氣跟她爭辯——我連戀都沒戀過,要怎麼失戀啊?
想了想,我拎了壇酒,爬上了屋頂。
晚風真冷,空氣都清冽。
月亮真大,輪廓也鋒利。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到耳酣臉熱,站起來跺腳,對著月亮大吼:「為什麼我總是孤家寡人啊!為什麼我總是要一個人看月亮啊!老天爺你有沒有點人性,能不能講點道理啊!」
瓦片被我跺碎,順著地心引力往下掉。我腳底一滑,心想完了完了,不該罵老天爺的,這報應來得可真快,真快。
腰際被人穩穩扶住,面前出現一個絕無可能出現的人。
宋之。
月光溫柔,清淺照在他臉上,他眉目一如山脊落雪,既清淡,又帶著與生俱來的厚重威儀。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拂上他的臉頰,然后嘆氣:「在我的夢里,你怎麼敢瘦這麼多?這可是我的夢,我命令你胖回來。」
宋之握住我的手,將我抱得更緊些,下巴枕在我肩窩,呼吸灑在我脖頸,令我心癢癢。
「這話該我對你說,菁菁,為什麼不讓我見你,為什麼瘦了這麼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幾個都不再稱呼我小姐,一個接一個地都喊我菁菁。
即便是現代,能喊我菁菁的人也屈指可數。
我立刻按住了他的嘴唇,冷酷道:「你叫我什麼?記住了,要叫我白老板,白!老!板!」
他眼眸漸漸變得幽深,慢條斯理地挪開了我的手指,然后緊緊地與我十指相扣。
「可是在我眼里,你不是什麼老板,是菁菁,只是菁菁。」
我幾乎是控制不住的哽咽,方才的酒意都化作了淚意:「宋之,我喝多了,但我很清醒。你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月光下,宋之平淡道:「我以為兩情相悅,應當是兩個人的事情。
我還沒來得及表白,你就先給我判了死刑,這樣對我是不是不太公平。」
表白。
他說他要表白。
我能聽見我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肆意渲染自己的存在感。
我能看見宋之耳朵發紅,卻仍然鎮定地一眨不眨地瞧著我。
我能聞見淡淡梅花香,于萬千雪白中透出一剎倔強的嫣紅。
此時此刻,真實極了。
那些我踩著高跟鞋大殺四方的日子,那些我 24 小時連軸轉開宣傳會的日子,竟然遙遠得好像上輩子發生的事了。
我分不清,分不清。
此刻與彼岸,究竟哪個是真?
鹽商女兒與選秀教母,究竟哪個是假?
「你不要喜歡我,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我仰頭看天,眼眶酸澀,「我遲早是要回去的,繼續做那個孤家寡人白菁菁。」
想宋之應該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因此我只失態了片刻,就想切換到歡快狀態裝傻充愣。沒想到宋之悄然握住了我的手,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聲:「那就留在我身邊,不要回去。菁菁,我想娶你為妻。」
我含淚推開他,很認真地瞧著他。
他的眼神,這樣真誠,這樣溫柔,卻在我荒原般的心上燃起了烈火。
太迷人,也太危險。
「你們古代的男人都三妻四妾,何況你要做皇帝。但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能接受男人花心女人隱忍,與其到時候再爭吵厭倦,不如讓愛情停留在最美麗的時刻。宋之,你回去吧。」
他慢慢笑了:「我深受男人三妻四妾之苦,為什麼你覺得我會重蹈覆轍?昔日我對二皇子說本樓男子須守男德,從前我能做到的,往后我也能做到。
」
他眸中深情太過,是少年的赤誠。
我不敢看,亦不敢多待,撂下一句:「你讓我再想想。」
落荒而逃。
21
交際花和冰塊臉來看我,我們三個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