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不以為然:「你去同爺講啊。」
一句話,斷了我的念想。
13.
我沒有告訴謝青沛,爹爹此次過來其實是四皇子授意。
將欠下的白銀萬兩十倍奉還后,我爹說要將我帶走。
謝青沛此刻還被蒙在鼓里,對我爹幽幽開口道:「能不能將人帶走,我說的不算,你說的也不算。」
我這時滿腦子通通都是我爹說的那話。
匪首謝青沛,身背數條人命。
死不足惜。
「我和我爹回去。」
「什麼?」
謝青沛皺眉,看我半晌后,轉頭對我爹說:「這樣,那錢……我不要了,你通通拿走。」
「……謝青沛,你要不要錢,我都要回去。」
「伯玉卿,你犯什麼病?他早把你扔下了,之后他會對你好嗎?你以為你還能回去當你的伯府六小姐?你知不知道四皇子給你下了緝令,他找你三個月了!」
我擰緊拳頭,仰頭對他說:「我知道啊,他找我三個月,你不曉得是為何?」
「……為何?」
「為了娶我啊。」
謝青沛死死盯著我,忽然從太師椅上站起來,他步步朝我逼近,可我看得出來,他眼里有忐忑。
「伯玉卿,我是不是又哪惹你生氣了?不讓刀疤臉陪你做風箏是我不對,還有春桃,我放她回去,只是因為我想要陪著你……你繡的那鴛鴦其實……挺好看的,它根本不像水鴨子,我逗你玩呢。」
聽見他說這些,我又想笑又想哭。
我在自在山這半年,每日活得都很快樂。
這是我十七年最快樂的光景。
不需要看人臉色,有話直說,更不需要藏著掖著。
可這好時光,偏偏這麼短暫。
它像一場夢,總會醒過來。
謝青沛總說我太嬌氣,丁點的事都要嚇得直哭。
可他不知道,為了他,死我都是敢的。
「謝青沛,你放了我吧。」本以為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會哭,但我竟沒掉眼淚,「我嬌生慣養的,在你這山里頭,怎能過得舒坦?」
謝青沛不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我。
「四皇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和他在一起才是般配,咱們倆……強求不來。」
謝青沛大概是被我這句傷到,一時竟失控,將桌上的茶盞通通掃到了地上。
「你看看,你脾氣這般差,以后肯定是要欺負我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沒忍住,還是流了眼淚。
謝青沛是真看不得我哭,我一流淚,他馬上就心軟。
「行了行了,你走吧。」他揮揮手,像是決定作罷,「別哭了。」
我轉身跟在我爹身后,準備離開。
「行李……不拿嗎?」
「不拿了,都是些……不稀罕的玩意。」
直到走出寨門,我都沒有再看謝青沛一眼。
四皇子派十二位暗衛護送我與爹爹出山。
或許是我的幻覺,總感覺身后有噠噠的馬蹄聲。
像是追風。
14.
「本王對你情深義重,你待本王就這般臉色?」
四皇子在我面前,將桌上所有杯盞全部摔到了地上。
我嚇得渾身發抖,卻仍舊不肯同他講一句話。
「反正明日,你就是本王的妻,你不肯看本王一眼沒關系,本王有的是時間同你耗!」
四皇子走了。
房間里又只剩我一人。
不知道為什麼,回京城后,我好像不害怕一個人睡了。
反而有人時,我才更加害怕。
四皇子性格孤僻乖張,難以捉摸,對我的執念之深,令人困惑。
明日便是我與他的大婚之日。
桌上的喜服端端正正,我連碰都沒有碰過。
此刻我身上穿的,還是那日從自在山走時那件衣裙。
是謝青沛特意到滿玉坊找繡娘給我裁的。
我很后悔,當時那樣嘴硬,謝青沛給我買的那些漂亮衣裳,我竟一件都沒有帶走。
連個念想都沒有了。
唉,人生如此,我遇見謝青沛后,只覺曾經滄海難為水了,我本不是個較真的人,可唯獨對他,我沒法委屈自己。
摸摸袖子,我掏出條手帕,那手帕里裹著的,是我從自在山唯一帶走的東西。
當時被關在地牢里,我被老鼠嚇得夠嗆,后來謝青沛特意找人配了樣毒藥,味道是甜的,卻有劇毒。
本來是為了毒老鼠的。
這回,我便自己吃了吧。
到了天亮,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我不騙人,為了謝青沛,死我都是敢的。
第一回見著謝青沛的樣子,到現在我還記著。
他蹺著腿坐在太師椅上,講話有些粗魯,叫人將我吊起來打。
可我剛被吊起來,他又心軟了。
我知道,他不殺好人的。
想到這時,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窗外又在下雨,雷雨之下,竟有窸窣之聲傳來。
「誰?」
忽然,格扇之間掉進條手絹。
那手絹上的鴛鴦太丑,像兩只黑鴨子。
「卿卿……」
那竟是謝青沛的聲音?
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老大,你真肉麻。」
講話的分明是刀疤臉大哥。
我終于忍不住奔向前去,將眼前雕窗一把推開。
月光之下,我竟見著自在山上那些熟悉的臉。
謝青沛就站在他們中間,他輕輕對我道了句:「卿卿,我來了。」
15.
我將眼睛睜開又閉上,再睜開。
反復幾次,才終于確認,是謝青沛來找我了。
「你……怎麼來了?」
我還別扭著,謝青沛卻直接將窗戶一推,同他的幾位兄弟,進了我的廂房。
「你說我怎麼來了?」謝青沛故意對我兇巴巴地,「我們來參加大小姐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