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好,這樣你便是我要挾他的籌碼。讓他不得不與尚書府定親,不得不主動面圣請纓出征。」
「現在寧國公府得到盛寵,他也算死得其所。」
我不可置信,臉上血色盡失。
錐心刺骨的痛從心口蔓延到五臟六腑,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凌遲身體每一處位置。
噗,一口鮮血噴出。
我擦去唇角的鮮血,眼珠呆滯轉動,死死地望向大夫人,吐出幾個字:「你在自欺欺人。」
「你說什麼?」大夫人皺緊眉頭。
「我說你,自、欺、欺,人。」
大夫人瞳孔緊縮,她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閉嘴!」
耳邊嗡鳴聲響,咽下的鮮血再次從嘴角溢出,我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裴宴十三歲那年京都時疫暴發,你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所有人都不敢近身伺候,是他親自給你熬煮湯藥,不惜割肉喂親。」
「就連他這麼多年甘愿忍受你的嚴苛折磨,都只是為了哄你開心,哄他那從不嶄露笑顏的母親開心。」
「這些,你都心知肚明。」
「大夫人,你敢捫心自問,對裴宴沒有半分母子之情嗎?」
這些話語像是一把利刃,戳破了她不堪的謊言。
大夫人枯朽僵硬的面容劇烈抽搐著,就像一具只剩下薄皮的骷髏架子。
我冷笑。
「你真可憐。」
「為了寧國公府所謂的榮耀,為了心中的一絲恨意,親手將你的兒子送上死路。」
19
我被大夫人關進了柴房。
又是柴房。
我癱倒在黑暗的柴堆中,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窸窣的開門聲響起,丫鬟摸索著鉆進來,又悄悄將門合上。
「主子,這是你叫我拿來的妝匣和下人的衣裳。
」
我將妝匣里的賣身契取出來,又拿了銀兩放到她的手上。
「從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這些銀兩你拿去做點營生,不要再回寧國公府了。」
她跪下身,淚眼婆娑,哽咽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我與你既有同僚情,又有主仆情,臨走前定要交代好你的事,我才好放心離開。」
「主子要去找世子嗎?」
「嗯。」
「我欠了他太多,無論如何都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那如果世子死了呢?」
那就去陪他,我在心底說。
20
我沿途一路尋覓,跋山涉水,最后來到了邊疆。
這是終點,也是我僅存的希望。
邊疆雖然寒冷,刺得人骨子生疼,但不像京都傳得那樣荒涼可怖。
城鎮上多是異域面孔的人往來交易,好不熱鬧。
聽北上同行的人說,邊疆從前時常有韃虜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今能有這般平安喜樂的日子, 全都是裴宴的功勞。
人群熙熙攘攘,望著眼前的繁榮景象, 我不禁紅了眼眶。
突然, 面前閃過一個頭戴氈帽的男人, 他斂起下頜, 帽子遮住了大半眉眼。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的腳步不受控地虛晃了一下,睫毛微微顫動著,伸出手緊緊拉住了他。
他回頭。
我扒開臉上裹得密不透風的厚布,淚水肆無忌憚地滑落。
番外
母親總是木著臉。
只有懲罰我時,才會泄出一絲恨意,但看見我滿身傷痕后,又會流露出細微的不忍。
寧國公府是個吃人的牢籠, 它將母親變得扭曲,也禁錮著我不得喘息。
小時候我練劍,身上全是密集的傷口,只有望舒會給我包扎。
我背誦課業幾日未進水米, 只有望舒會裝作打瞌睡,實則悄悄塞給我吃食。
我被母親用滿是倒刺的鞭子鞭笞時, 只有望舒會眨巴眨巴眼睛, 變出草編兔子哄我開心。
在暗無天日的日子里, 望舒是我唯一的慰藉。
所以當母親拿望舒要挾我時,我就在為徹底脫離寧國公府做謀劃。
面圣那天,我主動請纓后,向圣上提了個恩典。
若是得勝歸來,請允許我順利「死」在邊疆。
他允諾了, 但前提是必須收復所有失地。
我從未領兵打過仗, 兵法列陣也全都是從紙上學來的, 達成這個條件幾乎是天方夜譚, 但,總要試一試不是嗎?
五年來,我在戰場上無數次重傷瀕死, 終于收復了失地, 換得赫赫戰功。
那日回朝途中, 敵軍拼死暗襲, 我就知道機會來了, 于是我假意跌下山崖,「生死不明」。
當計劃完成,我便飛鴿傳信給李小姐,叫她幫我在望舒面前演一場戲。
這場戲我在賭,賭的就是望舒這麼多年對我并不是全然無心。
直到我在邊疆看見她時, 才知道我賭對了。
其實那天我一眼就認出了望舒。
只是當時我的心底還有氣的, 所以故意錯身離開捉弄她。
她的小手迫切地抓住我,哭得像個小淚包。
邊哭邊從衣兜里掏出一堆從寧國公府搜刮來的紋銀,說:「我有錢了, 可以養你了。」
我哭笑不得,心頓時軟得一塌糊涂。
摸摸她的頭,我說:「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