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意外——
謝玉安造反了。
謝家一世清廉,忠君報國,誰都沒有想到,他們會反。
看著如此縝密的造反大計,我腦子里突然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謝玉安謀劃此事,絕不是一朝一夕。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傅長卿替我問出這句話。
他自知逃不過了,干脆魚死網破:
「你該不會,就是為了我那個母后,才逼宮的吧?」
謝玉安臉上沒有一絲被戳破的意外之色,淡淡地轉動著劍柄,微歪了下頭:
「我從未生出謀逆之心,藏匿這些兵力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護住你母后,做她身后的底牌。
「只要她想,我隨時奉上,只要她一句話,我這條命也隨她左右。」
說得如此輕飄飄。
他從未將自己的命看得有多重要。
傅長卿瞪大眼睛,臉上沒有血色,后怕地往墻角躲——
「瘋子!」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謝玉安。
一面是神,一面是魔。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將她棄于北羌敵營中!」
話音落,手中的劍割掉了傅長卿的聲帶。
謝玉安垂眸看著男子捂著脖子痛苦掙扎:
「我不殺你,是因為你是她養護了十多年的親生骨肉,可我不許你的口中再提到關于她的一切,那是對她的侮辱。
「傅長卿,我會讓你生不如死,這是你欠她的。」
他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樣溫潤,挾霜裹雪,冷得徹底。
受傷的那只眼被罩住了,左手袖子空蕩蕩的,神情可怖,恍若在地獄茍活的惡鬼,爬上來索命的。
從前的那個良善的謝小將軍,早已不在了。
16
我在后半夜醒來,再也睡不著了。
手中握著玉蘭花釵。
耳邊好似響起白日里謝玉安抵著我的額頭,懇求道:「賀蘭玉,求你,嫁我。」
隔日一早,我便早早蹲守在謝府門口。
還未等我先出聲,謝玉安就看了過來。
他雙眸彎彎,疾步走過來:
「阿玉。
「你是專門來尋我的嗎?」
我左看右看,等著沒什麼人注意的時候。
踮腳湊到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說完,就轉身跑了。
走出了好幾步,回頭看了下。
謝玉安還站著不動。
脖子處慢慢攀爬著緋色。
像個傻子一樣,時不時發笑。
17
三皇子與賀蘭煙鬧出了丑事。
被不少京中權貴看到,皇上見封不了口,只能忍氣,給倆人賜婚,不日完婚。
又以安撫為由賞了無數珍寶給太子,還許諾一定會尋個好女兒家的選作太子妃。
太子誠懇答謝,第二日便重病起不來了。
世人憐惜,只說太子有福氣,卻沒命享。
我和謝家的婚事訂在了三個月后。
那聘禮單都快從前門延伸到前廳了。
光是婚服就足足繡了兩個月。
賀蘭煙回門那日,見到這盛況時卻意外沒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她先是向父親跪下,認認真真伏地磕頭:
「是女兒不孝,寒了父親的心,可女兒不悔。」
自從那日她出丑后,父親一氣之下,再也沒有同她說過話。
她磕了三個頭,轉身離開。
背影堅定,一步一步走遠。
良久,父親這才開口:
「她其實是恨我的。
「十三年前,她的小娘還是名花樓的舞姬,私逃出來,當眾攔下我的馬車,求我收養她母女倆,阿煙還是個不能開口說話的幼女。
「我因為不想多生是非,就拒絕了。
「沒承想,那舞姬被人縱馬踩死,只留阿煙渾身是血地哭泣。
「這也造成了她從小爭強好勝、想要權力的性子。
「她想要做人上人,我便讓她嫁給太子,想著心想事成后,她以后也會放下些偏執。
「可是……」
父親長長嘆氣,只覺無力。
我在賀蘭煙上馬車前喊住她。
她神色冷淡地轉過身來:
「何事?」
我盯著她的眼睛:
「你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賀蘭煙冷喝一聲:「你也是,變了。」
「那日被我反暗算的事情,你不生氣?」
她高仰起頭:「是我算計不過,有什麼可生氣的?那日被奚落的人不是我就會是你,你反過來暗算我,也是情理之中的,我也會這麼做。」
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一向為己的賀蘭煙,前世是怎麼甘心為三皇子賣命的。
我盯著她彎腰快要進馬車的背影:
「就不知這一世,你還會幫著他逆天下行事嗎?」
她身子僵硬了一下,一言不發,進去,放下了簾子。
我也轉身,面無表情往府內走。
這下可以確定了。
賀蘭煙也重生了。
18
我原本以為,賀蘭煙重生會將矛頭對向我。
所以我等啊等,沒承想等來了謝玉安被下令去剿匪。
臨行前,他騎在馬頭,讓我安心等著:
「勇虎山雖遠,但那些只是尋常土匪,要不了多久時日,我定能平安迅速歸來。」
我憂心忡忡,心頭說不出地怪異,只能叫他多加當心。
這種被動的處境,讓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前世的舉步維艱。
那時的我三天兩頭都要遭遇一次刺客暗算,索性和兒女們住一個寢宮,枕頭下藏著保命匕首。
每夜都不敢睡沉。
——
皇上病倒了,三皇子夫妻二人進宮侍疾。
這關頭就連太子也閉門不出。
整個京城的氛圍就好比上弓的利箭,越繃越緊,在等一個突破口,迸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