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夜夜被我纏著沒有離開鳳闕宮,可也只是躺在外間的貴妃榻上,我們之間甚至隔了兩層珠紗簾,連擁著入眠也未曾有過。
我摸了摸榻下那幾本好不容易得來的春宮圖,瞪了眼珠紗簾后的那個人,無聲嘆氣。
枉我一身本事,可有人偏偏不讓我施展一二。
我們這樣清湯寡水的日子一過便是三年。
這三年又三年,我十九歲這年,朝中的幾個大臣到底是坐不住了,紛紛開始向我這個后宮空虛的女帝,推薦自家生得好看卻不怎麼爭氣的兒郎。
起初他們還怕陸離會生氣,只敢偷偷塞人,可到了后來發現他也不甚在意,便逐漸光明正大了起來。
我看著一下子充盈起來的后宮,心中多少生出一些心思。
在一天晚上,我和陸離因為江南水患的治理問題拌了幾句嘴,當夜他氣得回了自己的寢宮,而我也立即翻了牌子,召了一個公子來侍寢。
那公子也是手生得很,解著我的扣子死活解不開,正焦灼間就被一道黑影扔出了殿門。
等我回神時,一身紅衣的陸孽生已經于逆光中朝我走來。
他一臉陰郁,挺拔立體的五官一半埋在陰影里一半露在燭光下,漂亮得像是一只艷鬼。
「陛下,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我歪歪腦袋,搖頭。
他冷笑一聲,一條腿屈膝上床,俯身壓近我,帶著酒氣的呼吸打在我的耳畔,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雄獅,憤怒到了極點。
「我說『做了我的人,可再也跑不掉了』。陛下怎麼不聽呢?」
他是真的喝醉了,半點沒有往日的端方自持,落在我臉側的吻細密又灼熱,帶著我整個人都像是被火點燃,燥熱地抱住他乞求尋找水源。
可吻到最后,他又茫然起來,手臂撐在我兩側,一臉不知道如何做下去的樣子,懵懵懂懂的,竟有些可愛。
我仰起頭吻了吻他的鼻尖,在他即將清醒退縮的前一刻翻身坐到了他的腰上。
「陸離,我來教你。」
10
陸離十歲起就被高官強擼,在后院中茍且了五年方得解脫,后來進了宮,又是日日在波詭云譎中玩弄人心。他這輩子沒見識過多少真情,
我的戲又做得這樣真,他不免就沉淪了進去。
可我這人冷心冷情,從未覺得虧心。
直到有次無意間,我聽到陸離與他心腹的對話。
「陛下當年小小年紀就敢爬床獻身,心計膽量不弱旁人,她說自己蠢笨,可她最愛習文看書,學識眼界樣樣優秀。」
「掌印這樣耽于情愛,將權力拱手相讓,就不怕來日養虎為患,終成棄子嗎?」
他的心腹說得字字懇切,可聰明如他,沾了情之一字,也不如旁人來的聰慧通達。
「她不會棄我的。」我似乎聽見他的一聲輕笑,帶著濃濃的情意與信任。
「我與陛下,情非泛泛。」
情非泛泛?
我無聲笑了笑,不想他這人看起來陰郁深沉,可真的陷到一段情里,卻赤誠熾熱得很。
我實在愧對他的情深意重。
宮中上下都說我像母妃,其實除了這張臉,我沒有一處像她。
我皮囊下的骨頭,其實更像我那個父皇。
我父皇當年也是從奪嫡之爭中撕殺出來的勝利者,即使他后來耽于美色沉溺后宮,可他那些兄弟姊妹偏沒有一個敢奪他的皇位。
他們見過他的狠厲,怕他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我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我像他的呢,就是從他死那天。
我的母妃渾渾噩噩了九年,卻在這天清醒過來,她一個人走上高臺,穿著入宮時的華服跳下了宮門,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她要為夫殉情。
蠢貨!
如果換作九年前,我還會拉上一拉,可九年后的那天,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直接奔向陸離的住處。
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想出冷宮,想吃飽飯,想睡軟一點的床,想不用面對我那愚蠢的母妃。
我也確實做到了。
可,人心總是不知足的。
我既坐上了皇位,又怎麼能做個無實權的傀儡呢?
但我既無資本也沒能力,我想來想去,只能去攀附陸離。
宮內宮外都說我像一株攀附陸離的菟絲子,我也確實如他們所言。
菟絲子纏繞大樹覆蓋樹冠,奪取陽光雨露,而我攀附陸離,迷惑他的心神,奪走他的權力。
11
我對陸離的感情,從一開始就交織著權力和欲望。
因為這愛不單純,所以當我撕開那張以愛為名的遮羞布后,我們走得格外艱難。
好在陸離這人心軟,那夜我求他教我怎麼愛他后,他就再也沒提過離宮。
我說我前半生過得苦,可他的前半生更苦。我的少年時期活在饑餓和嘲笑里,而他,卻活在血光與玩弄中。
我那虛假的愛意像是裹著糖霜的尖刀,明明扎得他鮮血淋漓,可他還是貪戀那些甜,稍稍給些甜頭,他就沒辦法放手。
而我就仗著這幾分心計,將他磋磨于股掌之間。
所以當陸離跟我說遣散后宮三十三位公子,取消與左相之子的婚約時,我并沒有立即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