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殿中亮著燈,我正要溜進殿內,卻見一道黑影從殿中竄出,瞬間溶入夜色。
我揉揉眼睛,卻十分肯定,我不可能看錯。
片刻后,二皇子從殿中走出,來到廊下,一聲嘆息,又深又長。
「殿下。」我從柱后現身,他怔住。
「進屋說。」
二皇子拉住我的小手,和送我走的那天一樣,冰涼的小手。
30
新帝已經登基,其他數位成年皇子也皆有名號,唯有二皇子還是二皇子。
他依舊是被刻意忽略的那一個,但我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我被他拉進了寢殿。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二皇子寢殿,比我想象得堂皇,甚至比太子府也不差。
剎那間我有些錯愕,我以為他的寢殿會如他的書房一樣簡樸。
卻不是。
他在一張紫檀鑲玉石的羅漢床上坐下,輕輕一拽,便也將我拽在羅漢床上。
寢殿里靜謐無聲,只我與他二人。
羅漢床上墊著極為柔軟的墊子,寬大到曖昧。
明知羅漢床不是用來睡的,是用來坐的,我還是心頭慌亂。
白天御書房里,皇帝和阿當纏綿的那一幕在我腦海里又搖曳起來。我十五歲,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小腹又有些異樣起來。
趁著二皇子手松,我有意無意地身子一軟,從羅漢床上滑下來——
現在我跪坐在踏步上,倚著他的膝。
這姿勢是乖巧的,卻也是安全的。
「有要緊事?」二皇子問。
我有些疑惑,抬頭望著他。他也俯首看我,臉色溫柔平靜,完美的下頜線竟有些舒展的笑意。
他看起來沒有悲凄。
難道玉妍小姐的死訊還沒有傳到酈安宮?
「沒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我撒謊了。
31
二皇子摸摸我的頭,凝望著我,沒有說話。
我卻心虛地垂下了眼睛。
陰影襲來,二皇子俯身,下巴抵住了我的額頭。我緊張地喘不過氣來,死死咬住嘴唇。
二皇子聲音嘶啞:「是想我了嗎?」
此情此景,我說不出違心的話。
「嗯……」
溫熱的唇瞬間捕捉住了我。
不知何時,我被他抱了起來,跨坐在他腿上,從他頑強撬開我牙齒的那一刻,我的防線徹底崩潰。
我想和阿當那樣,成為一個嬌媚的女人。
在他的親吻攻勢下,我將手伸向他錦袍的腰帶。
二皇子卻突然停住,輕輕將我的手抽出,放到他唇邊吻了吻。
「我不能這樣。」他低聲道。
為什麼?我不明白。
「是我愿意的。你若沒了處子之身,就不配當圣子了,不是嗎?」我急切地扳過他的臉,讓那張臉正正地對著我。
這麼好看的男人,我想和他在一起。
或許是我這句話太誘人,二皇子有片刻的沉默。
半晌,他才說話:「如此,我的確不用再當圣子,但你就活不成了。」
我怔住,心頭氣血翻涌,抱住二皇子哭了。
32
不知哭了多久,我終于累了,疲憊地掛在二皇子身上。
他替我擦了淚,嘆道:「你總想騙我,可別忘了,你永遠都騙不了我。」
「我又騙你什麼?」
「你是知道玉妍沒了,怕我傷心才來的吧。」
我已經哭到沒有眼淚了,但這話又激起心頭一陣脆弱,喉頭快速抽動著,終于還是嗚咽了幾聲。
「你是不是很難過?」我問。
問完又覺得自己傻。他一定一定是很難過的啊。
我捏住他的手:「難過你就抱住我。
二個人在一起,難過就會少一點。」
二皇子將我擁入懷中:「那就請你的難過也少一點。」
「嗯。」我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輕輕點頭。
「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她是帶病和親,從未存著活下去的念頭。」
二皇子聲音低沉,在我耳邊輕輕呢喃。
「她是你最愛的女人嗎?」我有一絲不死心。
「是憐惜,不是愛。」二皇子道。
33
平西侯獨生女——玉妍小姐,京城第一美人,也是眾所周知太子心尖上的人。
所有人都默認,玉妍小姐將會是未來太子妃。
可就在她年滿十六歲時,皇后突然宣布太子將迎娶旁人,而玉妍小姐成為皇后義女。
滿朝錯愕。
太子暴怒。
據說大婚當晚,太子連太子妃的蓋頭都沒揭,直接睡了書房。
翌年,番邦來犯,朝廷求和。
玉妍小姐頂著「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又是公主之儀,這份禮物讓老番王十分滿意。
但這份禮物卻讓太子更加暴怒。
某個大雨的夜晚,他在皇后宮內面見了玉妍小姐。
談了些什麼,不得而知。
只知道那天晚上他跪在皇后宮門外,被瓢潑大雨澆了個透心涼。
玉妍小姐遠嫁時,只提了一個條件,讓二皇子送嫁。
「是因為喜歡你嗎?」我問二皇子。
二皇子搖頭:「她誰都不愛。我若告訴你,是她自薦去和親,你信嗎?」
我信。
我乖軟地枕在二皇子膝上,望著他如暗夜中曇花一般的優雅陰郁,心中暗暗嘆息。
我信玉妍小姐是自薦和親,但我不信她誰都不愛。
她愛二皇子,所以她不愿嫁太子,寧愿以認作義女的方式避免聯姻。
她又嫁不了二皇子,便以身伺國,成全最后的燦爛。
二皇子送嫁的那一程,想必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時光。未必常常相見,但卻山水相依,給她煙花落盡時的最后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