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有只微涼的手貼上了我的額頭,熟稔地把濕發攏到了耳后。
「誰?」我有氣無力地問。
上方一聲輕嘆。
不多時,淡淡的蘭花香撲面而來,輕輕的,柔柔的,不討厭。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涼意,從眼窩流轉到唇邊。
我猛地睜開眼。
遭受宮刑后,為了遮蓋身上的味道,有的太監會選擇用香料遮掩。
如果我沒記錯,紀蓮用的就是蘭花香。
可房間里沒有點燈,我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能囫圇抓住一片衣角。
我強忍著頭暈問道:「是你嗎?」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給我掖了掖被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沉沉的「睡吧。」
不多時,困意如潮水般襲來,夢醒時分,一切又煙消云散。
我瘋了一樣尋找紀蓮的痕跡。
三位大哥在甲板上聊天,聽我問起船上還有沒有其他人時,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張口卻說我在做夢。
我在船邊坐了很久,連午飯都沒回去吃。
都說妖精沒有心,可若是沒有心,為什麼一想起他,那里就這麼疼?
下了客船,三位大哥跟著我回了客棧,出手就是一年的房錢。
我雖然驚詫,但也沒有跟錢過不去的道理。
只是打那以后,我時常能在夜里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蘭花香。
叫絳珠來聞,她卻說什麼也沒有。
「難道真是在做夢?」
絳珠也覺得古怪,「可是做夢是聞不到味道的呀。」
這話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幾乎確信,是紀蓮來過了。
他沒死,卻又不肯見我。
我連著蹲守了一個月,可不知怎的,一到子時我就困得點頭,沒一會兒就睡死過去了,完全尋不到香氣的來源。
我試過在房門口放捕鼠夾,試過在枕頭下備清涼油,但情況沒有絲毫的改變。
一氣之下,我找到了山上的土匪頭子。
他挑了個良辰吉日,帶著一眾臟兮兮的小土匪,歡歡喜喜把我綁上了山。
月色如水,我坐在新房里等的花都快謝了。
土匪大哥撐著下巴問我:「妹子,都這麼晚了,我估摸著他也不會來了,我長得好看又有錢,在十里八鄉有口皆碑,不如咱倆順水推舟……」
他兩手攥拳,伸出大拇指彎了兩下。
我瞧了瞧那張滿是絡腮胡的臉,默默偏過頭去,「趙哥,做人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
他一噎,剛想張口勸我,屋里就迷煙四起。
我嘴角一彎,找了個好看的姿勢躺下了。
看吧紀蓮,甩掉我哪有那麼容易。
再睜開眼,人已經到了一間陌生的屋子。
窗邊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我從床上爬起來,借著陰冷的月光,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狗日的死太監……」
我小聲罵著,心臟卻抑制不住地狂跳,好像從閉上眼的那一刻,就沒停下來過。
見我醒了,他微微一笑,突然開口道:「過來。」
語氣輕柔,卻像是在喚狗。
我緩緩走過去,不停對自己說:李茯苓,你要冷靜,見到他,一定要好好說話。
黝黑的眼珠看向我,里面蘊著如水的繾綣,「好一點了……」
「啪」
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掌心痛得發麻。
幾年未見,我的膽子著實大了些,都敢打九千歲了。
紀蓮也沒惱,微微一愣便俯身下來,將我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緊緊貼住我的臉側。
不過片刻,我就沒力氣掙扎了。
頭頂傳來一聲輕嘆,「李茯苓,你真讓人不省心。」
我鼻子發酸,卻賭氣道:「九千歲這是做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咱們同床共枕那麼久,你在我大婚之日將我擄走,未免過分了些。」
他摟著我的身子,想哄小孩似的輕輕搖晃,「不是你故意騙我來的嗎?」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想見我罷了。
我更氣了。
「騙你做什麼?我心甘情愿去當壓寨夫人的,難不成九千歲覺得,我李茯苓這輩子就吊在你身上了?他有的你沒有,你自己想……」
話音未落,冰涼的吻落了下來,眉毛,眼睛,嘴巴……
直到我再也說不出什麼讓他討厭的話。
一吻終了,我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我癱在他懷里委屈,哭哭唧唧,不打自招,「許你找人騙我,就不許我找人騙你?」
那三個大漢,根本是他安排在我身邊的眼線。
他聽懂了,徐徐一笑,「你倒是睚眥必報。」
拇指蹭過我的唇瓣,又被我一口咬住。
他蹙眉,竟然裝起了可憐,「很疼的。」
「活該疼死你。」我說著氣話,實際上卻心軟了,嘴一張,放過了他可憐的手指。
「你為什麼不見我?」
他嘆了口氣,漆黑的眼眸全是無奈,「你該過正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平安喜樂。」
「狗屁的平安喜樂。」我死死瞪著他。
見不到他的日子里,恐懼和迷茫如同跗骨之蛆,折磨得我夜不能寐。
這不像我,但又確實是我。
淚水一下迸出來,我抽噎著:「我說過,如果你養了小貓,就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始亂終棄。」他抬手抹掉我的淚痕,兀自笑著,「我記得。」
「那你還敢丟下我。
」
紀蓮沉默著,看向我的眼神全是心疼和愛意,既溫柔,又繾綣,仿佛千言萬語都揉碎了化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