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家本是鄰居,僅一墻之隔,我家小院子翻過去便是他們家后花園,小時候我頑皮,我爹追著我打,走投無路之下,我順著梧桐樹就爬了上去,原本穩穩當當的,被趙錦一嚇,落入了她們家后花園,好在趙大人身手了得,我才有幸沒被摔碎了骨頭。
說來也奇怪,我爹與趙大人一見如故,兩人相談甚歡,初次見面竟是把酒言歡至夜深,結局我自是躲過了這一劫,免去了這場爹娘混合毒打。
后來兩家交好,我爹與趙大人走得近了,我就跟著常去趙家蹭吃蹭喝,自然,見趙錦的面也就多了。
趙錦大我兩三歲,我當喚她一聲姐姐。
說實話,初見她時我是有些害怕的,只因她在眾人面前規矩得很,用我娘的話說,那就是舉止文雅,端莊賢淑,知書達理,一看便知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
她這樣子讓我想起了私塾里的教書先生,一板一眼的。
后來,我便不怕她了,她是大家閨秀不假,可她也沒我娘說的那般舉止文雅,因為我撞見了她的小秘密,我瞧見了她翻墻的樣子,我瞧見了她與小混混打架斗毆的樣子,我還瞧見了她滿臉是傷,不能出門躲在房間騙她娘親說是讀書遇見一題不得解,需要好好思量的樣子。
我為什麼知道,因為她做這些的時候,我跟在她身后啊。
自從我知道她的小秘密之后,她做這些也就不避著我了,為了避免我去告狀,竟在墻那邊放了個梯子,企圖拉我一起下水。
好吧,我承認,她不拉我,我也會跟著下水的。
我跟著她在這邊度過了七年,我爬這顆梧桐樹也爬了七年。
再后來,我爹說是為了鋪子生意,一家人搬至了正街,這園子就這樣被荒了下來。
我跟我爹做生意天南地北的跑,年關回來也是正門拜訪,鮮少再翻墻了。
如今,梧桐的樹那邊也荒了,好好的后花園雜草叢生荒涼至極。
6、
趙錦走后兩三個月,被封的趙府又搬了人戶進來,聽說是新來的縣丞,這回不是從京中來的,是從江南來的,以往在江南當縣令。
我恰好那兩日有事,不曾親眼瞧得。
不過聽我爹娘說,新來的縣丞大人很好,瞧著一表人才,為人和藹親民,縣丞夫人也是個大美人,瞧著溫溫柔柔的,不愧是江南出來的,說話輕聲細語的。
江南,我突然想起了趙錦她娘,趙錦她娘也是江南出來的,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雖是縣令夫人,可從不打罵下人,便是一句重話也不曾說過。
我是怎麼得知趙錦他娘是江南出生的呢,哦,我想起了,是從我娘嘴里得知的,當時,她也是這般夸趙錦她娘的,她說:「江南的人果真妙,這趙夫人啊,溫柔大方,心胸寬廣,說話輕聲細語的,做事也斯斯文文,y,也怪不得趙錦那丫頭瞧著這般優秀,換做別人,可教不出這樣的女兒。」
我娘當時還是很喜歡趙錦的,可是,后來呢,后來趙家遇難,她怎麼可以將趙錦拒之門外,怎麼可以用銀子羞辱她,怎麼忍心瞧著趙玥兒病入膏肓無動于衷...
我娘還在說,說她與縣丞夫人如何如何,我聽不下去了,匆匆扒了兩口飯落荒而逃。
7、
原本的趙府改為了李府,后花園的雜草被除了,雛菊被換成了蘭花,放在墻角的那條梯子也被搬走了,唯獨那顆梨樹還留著,本來這顆梨樹也是要砍掉的,只因為李府中的那個小丫頭抱著它不肯撒手,這才使得這梨樹躲過了一劫。
趙府人丁單薄,就趙錦這一個丫頭,即便后來多了個趙玥兒,也不過四人,加府中丫鬟小廝,籠統不過六七人。
現在的李府比以往的趙府瞧著熱鬧多了,光丫鬟小廝都是二十幾人,不愧是江南富庶之鄉出來的。
我瞧著這府中人家整日吵吵鬧鬧,覺得好笑,習慣性的想要說給趙錦聽,說完后才發現,她已經不見了,我覺得有些難過。
活了十七八年,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了。
我在想,趙錦那時是不是也這樣呢,趙家沒落,須得她東奔西走四處聯絡,趙玥兒病重,須得她想盡辦法四處湊錢,夜深人靜時候她肯定也很難過。
不對,她這樣的人是顧不上難過的,她啊,應該是想盡一切辦法力挽狂瀾,才不會自怨自艾悲春傷秋的。
或許她是難過的,只是不愿與我說罷,她向來不愿與我說這些難事。
啊,也對,不與我說也對,即便是與我說了又怎樣,我能做些什麼呢,在她眼里,我不過是個小孩子,雖然我不是小孩子,可這仍然抵擋不住我無能的事實,我有些痛恨自己為何這麼無能,倘若我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也不至于讓她落得如此下場。
我覺得,我就應該隨著她一起死去,魂歸小陽江,可我又怕,我怕她生氣,氣我為何不如她所說,好好活著,替她照顧好趙玥兒,照顧好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