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君不顧地上的血污,俯身靠近我,修長白皙的手,把劍撿起來重新塞到我手里,微涼的指尖一觸即離。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邊,輕聲說:「殺了他。朕就當刺殺的事不存在,你依舊是我朝的小宮女。」
什麼?
我難道不是垃圾堆里撿來的嗎?
我哆哆嗦嗦地握著劍,重點全歪,迷惑不已,「我有一對父母、兩個姐姐、一個弟弟,我怎麼不知道?」
怕暴君誤會我狡辯,我忙補充道:「我從記事起就在皇宮里,自小在宮里長大,跟在先太后身邊,耳濡目染,自然懂得許多經倫和詭譎。」
「哦?」
暴君有一瞬的茫然疑惑,那般純白無辜的神色放在他身上,竟也沒顯得違和。
「是嗎?」他呢喃。
我連連點頭,「皇上圣明,可別誤傷好奴才。」
他意味不明,「你比我想的還要有趣些。」
有趣你個大頭鬼。
我都要嚇死了。
暴君失了逼我殺人的興致,隨手一招,獄卒就把刺客處理了,把我拎起來,扳著我的肩膀看那兩個人的尸體,「你最好不要騙朕,不然下場比這慘。」
我渾身僵硬,等到暴君走遠點了,才回神跟上。
……
我自然沒有騙他。
我也很驚訝我那亂七八糟的身世背景他哪查來的。
我去調了自己的卷宗來看,果然和他描述的一樣。
估計遙遠的清河縣某個小山村,確實有一戶人家賣了個小女兒進宮,若是問起來,他們還會說小女兒叫歲落。
狗皇帝雖然殘暴嗜血,行事大開大合,實則心思縝密,連宮殿里多了個陌生宮女,我說話不小心引了幾個好詞,他都能注意到。
所以暴君必定是派人去那里查驗過的,正好和卷宗對得上。
我去找了佛堂原來的管事嬤嬤。嬤嬤年事已高,現在在織造局養老,平時給繡娘們指點一下就好了,非常清閑。
我找到嬤嬤的時候,她正閑得在斗螞蟻。
見到我來,她終于放過了兩只倒霉催的螞蟻,興高采烈地拿出茶水點心招待我。
「歲歲,來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一看就是要拉著我嘮嗑的態勢,我趕忙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嬤嬤,我是怎麼進宮的?」
嬤嬤一臉莫名其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7
我記事極早。
我現在還記得,我六歲的時候,看到大臣們帶來赴宴的兒女,回去以后,撲在先太后膝頭纏著她問,為什麼別人都有爹娘,我沒有?我是從哪來的?
先太后摸著我的頭,慈祥地忽悠我。
「乖歲歲,你是皇上從垃圾堆里撿來的。」那會兒的皇上特指先皇。
這話說給狗聽狗都不信。
長大一些,我又問了好多遍,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答復,問先太后寢宮里的宮人們,也是一樣的。
漸漸我明白了,這話說給狗聽,狗可以不信,但說給人聽,人就得信。
不是編不出更好的,只是編得拙劣一點,好讓我知道這事兒是問不出結果的。
后來我就沒再好奇過了。
舊問重提,嬤嬤有些奇怪,「你咋又想起來問這遭?」
我對嬤嬤沒什麼好隱瞞的,實話實說,「我查到我的卷宗,上面有假身世,我很奇怪。皇上也注意到了,現在懷疑我是細作。」
嬤嬤放松了,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就這?多大點事。」
我抓心撓肺,「嬤嬤你知道?我那個卷宗怎麼回事?」
「先太后病逝前,原想著安排好你再走,給你編了個身世,打算挑個好夫婿,看到你嫁人才放心。誰能想到,先皇被前朝余孽刺殺身亡,先太后悲傷過度,也跟著去了。選婿這事就耽擱了,不過你那個假卷宗,確實已經歸了檔。」
是……這樣嗎?
原來先太后薨逝前還在為我鋪后路。
我忽然有些失落。
「朕跟前的小宮女是皇祖母親自教養長大的,朕居然現在才知道。」男人幽幽地道。
狗皇帝什麼時候來的?聽了多少?
算了,這些他早晚能自己查到。
嬤嬤趕緊起身,拉著我一起見禮,老遠看去,老母雞護崽一樣。
暴君親自把嬤嬤扶起來,「孫嬤嬤倒是知道得挺多。」
嬤嬤謙虛不已,「人老啦,記得多也忘得多。」
進可攻退可守的回答。
「那孫嬤嬤可記得朕這個小宮女是幾歲入宮的?」
嬤嬤三言兩語概括,「四五歲,被先皇領來的,說是撿的,看著可愛乖巧,給先太后養著解悶。」
至于四五歲之前的來處,只有先皇知道,死無對證。
孫嬤嬤伺候了先太后一輩子,說話自然沒的假,我的嫌疑洗清了。
我卻有些難受,心里悶悶的,我一直不敢回想先太后,她去得太突然了。
臨走時,嬤嬤拔高了聲音,對我說:「歲歲啊,先太后養了你這麼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希望你過得好。你日后找夫婿,要找個老實本分、溫柔善良、深情專一的,最好不能有通房小妾。」
我懷疑這話其實是特意說給暴君聽的。
先太后從不希望將我配給暴君。
嬤嬤不愧是嬤嬤。
膽子真肥。
暴君似笑非笑,「朕這個嫡孫,皇祖母都沒這樣操心過。
」
實際上先太后不僅不操心,還非常嫌棄這個唯一的嫡孫子,說他腦子有病,成天見不得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