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格外地沉。
可八抬大轎,分散開來,又能覺察出什麼呢?
花轎晃晃悠悠,我和李雪遲趁著那晃悠換了衣服。
嫁衣紅彤彤的。
我把蓋頭正好,讓李雪遲鉆到了轎箱里:「到時轎子會放在宮門外,我會換成宮里的轎子進去。而回去的途中你要怎樣逃脫,便看你的本事了。」
李雪遲還猶豫著:「父親會生我們的氣嗎?」
「會生氣。」我攥緊手中的帕子,「但你是侯爺的親生骨肉,他總會原諒你的。」
「那你呢?嫁給我兄長為妾多……」
「要不,我現在就下去,向侯爺交代我和你的謀劃?」我打斷了她的猶豫。
「別。」
「雪遲小姐,你生來尊貴所以不知,有些人的富貴,需得以命相搏。」
14
端坐在棲鳳殿的婚床之上,我心中無比忐忑。
此事功成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我怕定遠侯府的任意一人在此時進入我的院中。
我怕李雪遲在逃跑與躲藏之中不小心被人抓個正著。
我更怕,小皇帝過來時,我稟明實情……
可他卻畏懼定遠侯權勢。
好在,這一切俱險之又險。
宮人一一離開新房之后,小皇帝不急著出聲,而是坐在了我的旁側。
秤桿撩開蓋頭,我正欲下跪,小皇帝卻眼疾手快托住了我的手肘:
「許姑娘膽子太大了。」
他輕聲說。
他知道我是許玉娘,而不是李雪遲!
見我眼中訝色,對方輕輕拍了拍手,便不知從哪里蹦出來一個穿著勁裝的俠客。
對方挪動了屏風,而屏風后面靜靜躺著一個人……
李雪遲。
「不巧。」小皇帝咧開了嘴,「李二小姐逃婚,卻誤入了土匪窩……香消玉殞。皇后看,咱們當如何?」
我斂容而跪:「圣上以為如何,便當如何。」
我知道,我那嫁入宮中、一步步控制皇帝、拉攏定國公政敵的計劃,恐怕要失敗了。
小皇帝與我同歲。
可站在這里,鋒芒畢露時,比之定遠侯也毫不遜色。
我不知怎麼,就想起唯一一次,定遠侯將我帶入朝堂之上。
群臣恭維,定遠侯得意大笑的時候,我抬頭,看到坐在高臺之上的小皇帝。
那時候他的眼里也是倉皇之色。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更遑論三年呢?
小皇帝說,他本意是在李雪遲香消玉殞后,派人易容成李雪遲的模樣:
「但許姑娘三載能讓李嗣勖魂牽夢縈,又能在定遠侯府眾人面前玩一出金蟬脫殼,實在難得。
「三年前,朝輝殿上遙遙一望,朕便知許姑娘不會與定遠侯父慈女孝。
「可許姑娘想與朕合作,只會金蟬脫殼可不成。讓朕看看許姑娘的本事吧……」
小皇帝猛地拽開我的衣襟。
他的動作剛停,「砰」的一聲,棲鳳殿的大門被踹開了。
我驚望去,就見到定遠侯一身風塵,站在門外。
他的手上尚提著馬鞭。
再扭頭,就見剛剛還在屏風后的李雪遲已不知去了何處。
而小皇帝,早不復剛剛的銳氣,此時一臉驚惶地躲在床上。
「許玉娘。」定遠侯冷笑,「你竟也敢和雪遲胡鬧……欺君之罪,便硬要扣在為父頭上嗎?」
15
棲鳳殿偏殿內,定遠侯并不親自動手。
但他帶來的人是軍中老手,每一鞭子下去,都是十足的痛。
他在旁恨鐵不成鋼地道:「是我辜負你父母,未曾好好管教你,讓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如今尚有余地,你說,雪遲去了哪里?我將你們連夜換回來。」
我沒有松口。
畢竟,如果不松口,今日撐著撐著,便過去了。
可若松口,等待我的便只有滅口一個結局了。
于是,鞭子如雨點般下來的時候,我反而往前膝行兩步,抱住了定遠侯的腿。
那鞭子,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生生轉了一個彎,避開了我的臉。
「義父!義父饒命啊,是姐姐哄我!
「姐姐說,她想今晚同情郎告別。若我能幫她撐過今晚……明日她回來之后,便下旨給我和六哥賜婚,讓我當六哥的正妻。」
「糊涂!」定遠侯一腳將我蹬開了兩丈遠。
那本來隨時落下的鞭子也停了。
我咳了幾聲,心中卻已知:我的話定遠侯已經信了三兩分。
畢竟,當初他親口問我可愿與李嗣勖做妾,我說了不愿意。
后來,我又與李嗣勖就此事爭吵過兩次。
「她既跑出去了,又怎會回來?」定遠侯恨鐵不成鋼,「那孽障也是!生女如此……生女如此!」
定遠侯是確認找不到李雪遲之后,才來宮中找我的。
他一開始便不覺得我會知道李雪遲的去向。
這便又成功一半了。
定遠侯將我踢傷之后,鞭子也停了。那是因為定遠侯不敢再傷我——如今,李家宗族里,適齡女兒也只李雪遲一個。
李雁遲的婚事比嫁給小皇帝更加重要……所以,他留著我有用,有大用……
這一用,至少要等到三年之后,李家宗族里有女孩長成。
「你二姐不會回來了,玉娘。」他彎腰,扶住我的肩膀,「你向來聰慧,知道想要嫁給你六哥,需要怎麼做。
「你可以教小皇帝玩樂,也可以將小皇帝近日里都做了些什麼說與我聽。
「早日生下小皇帝的兒子……到時候你當了太后,想嫁給六哥,六哥還不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