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擷芳殿的時候,一眾嬪妃幾乎到齊了。
麗妃和賢妃分坐左右行首。
雙方派系,涇渭分明。
只是氣氛稍顯古怪。
換作平日,雙方早就話里藏鋒,刀光劍影幾個來回了。
今日卻不知為何安安靜靜,自顧自地低頭喝茶。
我正納悶間,耳畔傳來皇后有些驚詫的聲音:
「行端姑姑,你怎麼在這兒?」
擷芳殿中走出一位面色莊肅,年紀約四十的掌事姑姑。
她禮數周到地福了福身,這才直起腰,語氣不卑不亢:
「回皇后娘娘,梅姑娘初入宮,不通宮里的規矩,奴婢受陛下指派,前來照應幾日。」
行端原是太后身邊的人,做事細致縝密,干脆利落,深得太后與皇帝信重。
自前年太后薨逝,皇帝便將行端調到身邊,封了御前尚儀,專門處理些后宮私密事。
這樣一個人,竟然被派到擷芳殿當掌事姑姑。
皇帝對梅若雪的看重,可見一斑。
麗妃冷笑一聲,將手里的茶盞重重放在桌上。
賢妃挑了挑眉:
「妹妹手下輕著些,這套茶具可是陛下的心愛之物,絕版的翡翠松柏常青,我去歲生辰央了好久,陛下都不舍得給。」
言語間拱火之意太明顯,麗妃瞥她一眼,周身緊繃的怒氣反而松弛下來。
她看了看神色淡淡的皇后,忽地嬌笑一聲,語氣意味深長:
「別說一套絕版茶具,我看就是那位梅姑娘要天上的星星,陛下也會巴巴地給她摘下來。
「這還沒有封妃呢,榮寵就如此之盛,今日過后,怕是在座之中,只有皇后娘娘能壓她幾分了。
「就是不知道呀,還能壓多久。
」
皇后恍若未聞,一臉和氣地對行端道:
「還是陛下想得周到,梅妃這里就有勞你了,倘有什麼缺的,便打發人來坤元殿說一聲。
「本宮與陛下夫妻多年,還從未見他對別人如此上心,想來梅妃妹妹應是個神仙人物。
「本宮早就好奇,只是聽聞她自打入宮,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故而無緣得見。
「今日是她的好日子,本宮于公于私,都要過來給她捧個場,見見這位新妹妹。」
麗妃撇過臉,輕嗤一聲。
賢妃拿茶蓋切著杯沿,若有所思。
云婕妤佯裝低頭喝茶,眼神卻有些飄忽。
殿中氣氛一時沉凝,人人心思浮動,默默在心中重新掂量起梅若雪的分量。
坐了約莫一盞茶工夫,皇帝身邊的李總管笑瞇瞇前來傳旨。
「陛下請各位娘娘移步汀蘭水榭。」
我心一緊。
汀蘭水榭。
永安公主,似乎就是在那附近喪命的。
6
沿著游廊前往汀蘭水榭的路上,我面色有些發白。
棠雪低頭看到,小聲詢問:
「小殿下可是累了?要不要回稟娘娘,回去歇著?」
我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躲得了今日,躲不過明日。
倘若現在回去,明日還會繼續循環。
不如先跟過去看看情況,等到了緊要關頭,再稱病不遲。
汀蘭水榭位于擷芳殿后園。
一半架設在水岸,另一半延伸至水上。
樓臺四面環水,南北長東西窄。
圍柱之間沒有欄桿,只設了低矮的美人靠。
碧水幽深,波光粼粼。
皇帝強攬著梅若雪坐在上首,親手喂她葡萄。
論容色,梅若雪其實并不比麗妃出眾多少,可身上自帶一股兒風流婉約的氣質。
空谷幽蘭般,見之忘俗。
只是眼下這朵幽蘭,一臉不情愿,下唇咬得幾乎滲出血來。
皇帝卻并不生氣,反而興味盎然地挑著眉,執拗地將葡萄遞到她嘴邊。
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眾嬪妃看在眼中,不由神色微變。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梅妃榮寵之盛,遠超她們想象。
哪怕當年麗妃最得寵之時,也遠遠不及。
在座之中能與之抗衡的,恐怕只有在禮法和家世上占優的皇后了。
思忖間,數道目光不露痕跡地掃向我身邊的皇后。
好在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沒將梅妃受寵放在心上。
我想起她曾說過,權勢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提著的心慢慢放下。
目前看來,只要我不出事,皇后就不會黑化。
后續自然也就不會跟女主杠上,落得悲慘下場。
封妃大典是宮中盛事。
諸嬪妃公主和未成年皇子俱在場。
座次由司禮監按照身份尊卑,提前安排好。
皇子公主單坐一席,不論嫡庶,只按齒序。
我的座位,恰在賢妃所生的二皇子和麗妃所出的四公主之間。
坐北朝南,視野開闊。
只是背面離水極近。
風拂水面,帶起一陣濕潤的水汽。
直吹得我后背發涼。
皇帝見我面色不好,難得關心了一句:「永安,可是身子不適?怎麼臉色這樣差?」
我眼珠一轉,立刻就坡下驢:「父皇,此處風有些大,女兒想換個位置。」
我原想換個離水稍遠的地方,不聲不響地茍到大典結束。
誰知皇帝不知抽了哪根筋,大手一揮,拍拍他身邊的位置:
「永安,來,坐這兒,朕有些時日沒見你了,讓朕好好瞧瞧。
」
迎著諸皇子公主羨慕嫉妒的眼神,我硬著頭皮坐到了皇帝與皇后之間。
再旁邊,坐著女主梅若雪。
皇帝對梅若雪確實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