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妃呆呆地愣怔住,卻又在父皇走動的瞬間猛撲過去抱住父皇的腳。
父皇重重倒了下去,他的腦袋磕在青石板上。
那一刻,我看得清楚,德公公伸手扶他的瞬間,被身邊的小太監拉了一把。
杜妃被侍衛快速控制住。
她明明被人禁錮著,唇角卻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蕭郎,我多希望你還是從前的那個蕭郎……哈哈哈哈哈,蕭郎,我的蕭郎……你回來吧……」
這一年,我十歲。
我撐著傘愣怔當場。
那里亂哄哄的。
一個小宮女快速接過我手中傘,將我推在花架后面,旋即她轉身就跑。
但角門開了。
一個侍衛迅速將那小宮女捉住,她來不及驚呼一聲,就被侍衛擰斷了脖子。
我滿腔怒意被死死壓抑在喉嚨處,親眼看著她砸在地上,傘掉落雨中,悠悠然轉了幾個圈……
她的眼睛透過花架縫隙無神地看著我,又透過我。
后來,我知道了。
她的名字叫花枝……
多好聽的一個名字啊。
3
父皇病了。
我也病了。
杜妃被母后關進冷宮,但她不哭不鬧。
每日只問一件事情,陛下醒了嗎?
父皇沒醒。
但我醒了。
我急切地抓住母后的手,講那一日發生的事情。
母后靜靜地聽著,她輕輕撫摸我的頭發,冷靜道:「在你父皇醒來之前,這件事情你爛在肚子里,以后萬不可對人說出來。」
「父皇會醒來的。」我篤定。
母后沉默了。
她緊緊抱著我,身子輕輕發抖。
「榮華,若有一日,你父皇醒來后變了,你也要將此事爛在肚子里,你不要慌,不要怕,要記得曾經的父皇曾經教導你的話,千萬不敢忘了,你答應我,答應我!」
我不過遲了一些回答,她的聲音便變得狠厲焦慮。
直到我輕輕點頭,她的一滴淚才重重砸在了我的肩窩里。
「榮華……我的榮華……蕭郎,你一定要醒來啊!」
后來的后來。
我想了很久,才終于明白,母后和杜妃都在呼喚他們的蕭郎,可他們的蕭郎并不一樣……
4
父皇終于醒了。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杜妃迎出冷宮,遷居鳳鸞宮,升為貴妃。
那是最靠近父皇寢宮的宮殿,大而華美。
從前,母后覺得那里太過精美華麗,維護起來勞民傷財,便將那里閑置。
可鳳鸞宮重開了。
那偌大的宮殿遙遙一看,如神仙府邸,水池中霧氣繚繞,蓮花一簇簇開滿池塘,漢白玉臺蜿蜒至池中亭,杜貴妃的笑聲從那里漾出,驚飛了一池水鳥。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失意的是母后和滿宮嬪妃。
被申斥的申斥,禁足的禁足。
曾經與杜貴妃有齟齬的,都在這幾日得到了報應。
母后領到了一張申斥她失德無節的旨意,命她交出掌宮之權。
她面無表情地交出寶印,便封閉宮門,再不外出。
父皇醒來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升杜子國的官,讓他做了尚書令,參議軍國大事,統領六部,直接處置人財物。
他貪腐之事被輕輕一筆帶過,成了過往。
反而從前父皇重用的一些官員則被罷黜流放,抄家滅族。
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
我也失寵了。
我曾經溜出鳳儀宮到父皇的養心殿探望他。
父皇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擰起了眉頭。
他沒有回應我的呼喚,反而細細地看我半晌,眸底難掩厭惡。
「粗鄙狂野,沒有半點兒女兒家的樣子,以后無詔不得來此,去跪在佛堂抄經,收一收你的野心。」
我……有野心?
我怎不知。
跪在佛堂里一筆一畫寫經的時候,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里晃蕩。
《心經》二百六十字。
《金剛經》五千字。
《六祖壇經》一萬兩千字。
《楞嚴經》最長,六萬兩千一百五十六字。
這些經文我反反復復地抄寫,心中的欲念似乎淡了,野望卻如春草般瘋長。
抄寫經書的第五年,我停了筆,漸漸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確有野心。
那野心在我無情無欲的外表掩飾下爬滿四肢百骸。
這一年,父皇開恩科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子一舉奪魁,正式走入眾多朝臣的視野。
他叫陸玉璋。
一個從泥濘中走出來的人,歷經坎坷崎嶇,終于迎來大道。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他躍馬揚鞭飛奔向十里輞川,在那里參加詩會,揚名立萬,贏得了「玉璋公子」的美名。
這一年,還有一個孤女來到京城,意外救下國公府老夫人,被老夫人做主,收在國公名下,成了國公府義女。
她叫宋婉曦。
這段傳奇經歷被眾人頌揚,連我在后宮都聽聞了。
人人都贊國公府有情有義,羨慕宋婉曦福氣深厚。
無人知道,她其實是一代醫圣的弟子,在將來她會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與陸玉璋相得益彰,在京城大放異彩。
男女主登場。
屬于我的劇情似乎開始了。
這一年,我十五歲,該辦及笄禮了。
但坐在主位上等著我行禮的人并不是我的母后,而是杜貴妃。
得了父皇的恩寵,她更加嬌媚,一舉一動散發著華貴的榮光。
她如同一只嬌氣的貓,慵懶地打了一個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