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肯起來:
「小姐心善,奴婢卻是不敢亂了規矩。」
顧欣蘭剛要再勸,卻聽到大夫人的聲音。
她從花叢后走出來,看了我一眼。
「這丫鬟倒是個規矩的。」
隨后視線又掃向顧欣蘭。
「這就是府里教你的規矩?!和下人做姐妹,那你這些正經姐妹又算什麼!」
她皺眉道:
「誰教了你這些自甘下賤的話,難不成是柳姨娘?!」
顧欣蘭嚇壞了,支支吾吾卻辯駁不出話來。
「母親,我——我——」
她也不能說她只是隨口一說,其實壓根不是真心的。
「來人,把家規送到三小姐院里,看著三小姐抄寫百遍!」
大夫人道:
「抄完之前不許出院子。」
顧欣蘭臉色一白。
顧家家訓足有厚厚一本,若是抄寫百遍,那至少也要抄個三個月。
可話是她自己說的,她只能黑著臉回到院子,晚上抄到眼睛通紅。
她又遷怒我,讓我舉著燭臺在邊上,說什麼燭臺太低了她看不清字。
我氣得牙癢癢,舉得手臂酸疼也不敢放下。
心里又堅定了一定要離開顧欣蘭院里的念頭!
機會來得很快,大小姐身邊的丫鬟畫秋突然病了,大夫人打算再挑個懂事兒的丫鬟頂上。
嬤嬤稍微提了我一句,大夫人想起了我,說了一句:
「是個懂規矩、知進退的,那就問問她愿不愿意去吧。」
上輩子其實大小姐也知道我忠心,曾經問我愿不愿意去她院里。
大小姐是嫡女,向來出手大方,她院里的下人穿戴得都比我們好不少。
可是顧欣蘭哭著求我留下,說她一直把我當親妹妹看待。
她不希望我走,又不想得罪了大小姐,于是讓我自己去拒絕大小姐。
我就傻乎乎地真的自己去找大小姐磕了頭,說我要留在三小姐院里。
其他下人都偷偷說我不知好歹,可那時候我真覺得,三小姐都把我當親妹妹了,我又怎麼能離開她呢?
可現在不同了,我只恨不得立馬就離開這個災星!
顧欣蘭又故技重施,握著我的手紅了眼圈兒:
「槐夏,姐姐是最重規矩的,以后不在我院里,誰來庇護你呢?」
我有時候真的很奇怪,顧欣蘭是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的。
我上輩子遭的罪,甚至最后的死,樁樁件件都和她有關。
我永遠拿的錢比別人少,干的活兒比別人多。
她到底庇護我什麼了?
「這樣,你去和大夫人說說,說想留在我院里。」
我強壓著不耐,面上為難道:
「小姐,我一個下人,怎麼敢回絕大夫人?
「更何況若是我去了大小姐房里,有什麼消息都能及時稟報您,比我在這里有用些。」
顧欣蘭沉吟片刻,發現我說得也有道理,于是也不再提她那套庇護論了:
「那你往后務必要萬事小心。」
讓我打探消息,卻一分錢都不給,哪有這種好事兒?!
我干脆直接開口:
「小姐,打探消息是需要打點的,可是奴婢這些年也沒什麼賞錢……」
顧欣蘭臉上露出幾分猶豫,咬牙從荷包里倒出幾顆銀錁子,又塞回去了兩個,對我道:
「你知道我月例也不多,只有這些,你省著些花。」
我看了看那些銀錁子,攏共有二兩銀子,心滿意足地揣進懷里。
可算是把賞錢要回來了。
娘也能抓藥好好養養了。
「小姐就放心吧。」我笑得情真意切。
放心吧,這二兩銀子,你可算打了水漂了!
4
兩世第一次離開顧欣蘭院里,我又開心又緊張,干活兒用了十二分力氣,生怕大小姐再把我退回去。
大小姐也確實很大方,我才去了沒幾天就趕上了中秋的賞賜,就連我這種小丫鬟也多發了足足五百文,相當于我一個月的月錢了。
我興奮得要命,深恨自己之前怎麼就倒霉碰上了顧欣蘭那麼個主子。
同屋的小丫鬟見我笑得合不攏嘴,忍不住彎了嘴角:
「大小姐對下人最是寬厚的,往后你就知道了。」
我點頭,深以為然。
大小姐顧月安很像大夫人,非常重規矩,除了與自己的奶媽和身邊用久了的大丫鬟親近些,對我們這些下人向來是不多言語的。
但她平時用度并不靡費,又有夫人私下接濟,手頭有不少錢。
她又體恤下人,不說逢年過節的賞錢,就是哪個下人家中有了用錢急事兒,求一求大小姐,她都愿意給些錢。
和顧欣蘭全然不同。
我在小大姐院里待了兩個月,荷包第一次鼓了起來,給我娘抓藥都抓了些好藥。
顧欣蘭幾次來找我打探大小姐房中的事兒,都被我敷衍了過去。
這天我正在把大小姐房里的畫收起來,我不會賞花,只覺得這畫上的梅花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看什麼呢?」
我光顧著看字,下意識道:
「看這畫好看。」
我猛地反應過來,回身看到大少爺正笑著站在我背后看我。
我嚇壞了,趕緊行禮道:
「少爺恕罪,我一時看畫看入了迷,并非有意的!」
大少爺并沒生氣,只是指著那畫道:
「你認得上面的字?」
我搖頭,老實道:「奴婢不認得字。」
「那你說畫得好,覺得好在何處?」